第一百五十五章 驚世駭俗(2 / 2)

宋時明月 神話王朝 12312 字 7個月前

趙興搖頭:“不是這樣的,吐蕃是一個鬆散的部落聯盟,南吐蕃在喜馬拉雅山以南,南北雙方消息隔絕,每年隻能有幾個月的通訊時間,但那條道路山勢極高,平常人走過去呼吸都困難。北吐蕃可能不在意瀕海土地的流逝,但我就奇怪,怎麼南吐蕃毫無動靜呢?”

範鍔發現趙興岔話的能力超強,他本想問問趙興對密州市舶司前景的推測,但趙興一眨眼把話題引到了國外的局勢上,他決定糾正這個錯誤,便緊盯著又問了一句:“離人,你說明年密州前景如何……我問的不是石頭問題,我問的是板橋鎮的情況。

因為我與李大人、王大人、索大人聯合推薦你為膠西縣縣令或縣丞,一般來說,朝廷不會駁回地方官員的推薦,所以……現在,你即將上任了,定要給我一個準話。”

趙興望著範鍔,不慌不忙回答:“密州市舶司要想發展,不在於南洋,而在於高麗與倭國。而高麗與倭國敢來密州,卻需要強大的水軍來保證。登州水軍必須要加強,讓它有能力封鎖渤海,使遼人的船不能出港。而我密州團練……或許可以采取護航的策略,比如:將所有的藩船編隊,在某個固定的日期由水軍護送商船隊離港——這建議大人覺得怎麼樣?”

範鍔考慮了一下:“如果將藩船編隊離港,這樣既便於管理,也便於征稅,隻是這樣一來,恐怕密州團練的船隻遠遠不夠,那前後該用多少船?朝廷養這麼一支船隊……”

範鍔沉吟不語,趙興馬上補充:“朝廷養這麼一支船隊,甚至無需付款。隻要允許民間自駕船隻,當作‘效用’,由我密州團練統一調配。”

讓民間自發性的武裝護送藩船——天下還有這樣的傻子嗎?範鍔剛想反駁,但看到趙興那意味深長的笑容,他馬上明白了。

民間自願護航,當然不是毫無代價的,譬如他們可以夾帶一點私貨。不過,這屬於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事。至於如何管理這群“效用”,讓他們不至於因為夾帶私貨過於猖獗而影響正常貿易,那——水軍管理上屬於密州團練的事情,稅收管理上屬於密州市舶司的事情,範鍔“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想到這,範鍔笑了,他一指在座的幾名女真人,向趙興介紹:“這群人是金州商人,他們的戰馬很不錯,朝廷還指望他們多多販來馬,可最近他們帶來的馬匹越來越少,如果離人有辦法能讓他們多往密州販馬,哪怕市舶司的稅收依舊是八十六萬貫,這市舶司開得也值了。”

趙興瞥了一眼那幾個女真人,平靜的回答:“戰馬越來越少——我想,他們在備戰。”

範鍔顯然誤會了趙興的話,他歪著頭想了一下,哦的一聲說:“遼東那苦寒之地,也會有人爭來爭去嗎?不行,我得向朝廷密告一下,若真是女真人受到騷擾,朝廷方麵怎麼也得出力幫他們一把。”

趙興歎著氣,搖了搖頭,將身子縮回了座椅中。

他本想提醒朝廷,現在女真族在大宋的支持下兵強馬壯了,他們不是受到彆人的騷擾,而是想來騷擾大宋……但這話他說不出口。兵部間諜機構都打聽不出來的消息,他憑什麼能以先知者的口氣說的那麼肯定?而且誰又會相信呢

女真人確實在與遼國戰鬥,或許趙興擔憂的過早了,現在的女真人還沒有興起來搶劫大宋的念頭,但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準備稱霸遼東了。

範鍔幾次慫恿,見到趙興實在不願與那群女真人發生接觸,他轉而談起另一件問題:“人都說離人多智,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我大宋苦於錢荒許久了,今我為金部員外郎,朝廷鑄錢這塊想有所為,但我聽說藩錢的流入是你老師一力讚成的,對此事離人何以教我?”

趙興眨巴著眼睛說:“範金部,我聽說百姓私自將銅錢溶了,鑄造銅器,一反手就是五倍以上的利潤,有這回事吧?”

範鍔點頭。但他還沒表示意見,趙興馬上按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將銅錢中的鉛錫重新分離出來,再鑄成銅器,這樣花費不少力氣,但卻能得五倍利潤,按照這個測算,一枚銅錢的價值至少低估了十倍。如果我們將銅錢的價值升值十倍怎樣?如此一來,鑄造銅器無利可圖,誰還私鑄銅器?”

範鍔聽得目瞪口呆,他被趙興的大膽嚇著了。但趙興還有話說:“我去遊曆南洋西洋,那裡的國家都不存在錢荒問題,怎麼我華夏屢屢出現錢荒問題。對此事我琢磨了很久,某一日豁然開朗。原來,我大宋的貨幣體係不健全。

所謂貨幣體係,是說鑄成的錢幣應該有‘多級兌換率’……這個詞,範金部能夠理解嗎?讓我說的更清楚一點,我大宋的鑄錢唯有銅幣,金銀雖可以用於買賣,但由於它們都存在成色、重量、體積問題,使兌換很麻煩,甚至需要專業人員運用專業知識才行。

我大宋將很多精力花費到把雜色銀子提純上來,但提純後的官銀分發到民間,民間又會用各種手段往裡頭攙兌鉛錫,交還給官府,然後開始再一輪循環,有這一番折騰的功夫,何不把銀子直接鑄成銀幣呢?

一個完整的貨幣體係,應該有金、銀、銅三級貨幣,但我大宋現在的鑄幣隻要銅錢,這是唯一無可選擇的基準貨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鑄成錢幣的金銀不能算是貨幣,隻能說是一種‘抵值貴金屬’。如果鑄造成錢幣,當作交換的基準貨幣,那麼,整個錢幣體係就建立起來了。

範大人,想想看,我們以前隻有錢幣,沒有貨幣體係。一貫銅錢重八九斤(宋斤),交易起來多麻煩。如果我們把銅錢升值,那麼一百枚為一貫,等值一兩白銀。然後我們鑄造價值一錢的銀幣,會出現什麼情況——十枚銅幣兌換一枚銀幣。交易中,大量的銅幣被銀幣所取代,而銅幣就成了一種輔助貨幣,那麼我們還會發生錢荒嗎?

同樣,我們可以鑄造價值‘一錢’的金幣,這樣可以大大降低銀幣的使用量。那麼我們最終的基準貨幣就是黃金,金銀銅三級貨幣兌換體係建立完善,我大宋馬上就可以不存在錢荒問題。”

範鍔這回聽懂了,但他被這條計劃的大膽嚇著了,結結巴巴的說:“怎麼可能,讓銅錢立刻升值十倍,那豈不是讓百姓的家產一夜之間縮小十倍嗎?這是殘民之財,這樣的人要被千古臭罵……不過,離人說的前景確實誘人,照離人說的,我大宋真能永絕錢荒嗎?”

“當然!”趙興說的是現代經濟學家對中國古代經濟研究的結果,這或許超過了古人的理解力,但它符合科學。“驟然升值貨幣,恐怕會引起民亂,那麼我們換一種方法怎麼樣?換用新技術鑄造‘純銅銀錢’……”

趙興一指那位索迪那,說:“範大人看過那些藩商帶來的藩錢沒有?在漢代時期,他們就有衝壓法製作的錢幣,金部不如從藩商那裡購買機器……這種方法朝廷難以接受,那就換一種方法,朝廷選求賢榜,或者在製舉裡尋找這樣的人才,一定會有人把這東西給我弄到大宋——那玩意都是千年老古董了,隻要有心,一定能弄到手。”

趙興這裡跟範鍔談的熱烈,幾位官員偶爾過來聽聽,聽到的全是一堆“錢”字,為了顯示清高,他們馬上又離開了談話現場。

範鍔談到這裡,覺得今天收到的衝擊太多了,他需要慢慢消化一下,所以也匆匆結束了話題,最後叮嚀道:“離人,今天的宴會實際上是我的告彆宴,此宴過後,我就要啟程了,希望能在天寧節前趕到京師,此後膠西縣就交給你了,你一定給我經營好。

嗯,剛才我們談的東西,以後我還會寫信與你,我們慢慢交談。但此事過於驚世駭俗,離人不可四處張揚。”

趙興爽快的答應了,而後便隨範鍔挨個去敬客商的酒。

宴會在半夜結束,李之純臨出門的時候,特地找趙興致謝:“離人,你送來的靴子我試了……”

李之純指指腳上的靴子,說:“很好,很輕便,而且輕軟。你有心了。哈哈,你送來的手杖也不錯,可你的手杖裡怎麼藏了一把刀呢?老夫平生活人無數,吾以仁義防身,何用的著兵器……不過,刀很好,蓑衣很很好。

明日你來我家裡,範金部走了,老夫也該告辭了。不過最近我兄弟從京城來訪,他有點鬱鬱不得誌,離人替我招待一下,他與黃魯直、秦少遊交好,在汴京城時曾想結識你,可惜你是個大忙人。他安人也想見見你,明天你帶上孺人一起來。”

帶孺人一起去,這意味著沒廖小小她的份,她嘟著嘴上了馬車,挑著燈往家走的路上,廖小小倒還沒忘自己的職責,提醒趙興:“李之純弟弟李之儀,妻胡氏,名淑修,字文柔,世為常州金陵著姓,其‘性高嚴,喜風節’,通讀經史佛書,作詩詞頗有師法,尤精於算術。

據說連沈括‘間有疑誌’都經常向她請教,並屢次歎息說:‘得為男子,我益友也。’胡文柔卻不齒沈括為人,當沈括陷害蘇學士時,她曾對李之儀說:‘子瞻(蘇軾)名重一時,讀其書,使人有殺身成仁之誌。君其善同之邂逅。’

蘇學士貶謫黃州時,胡氏曾親手為學士製作錦衣,並感慨說:‘我一女人,得如此等人知,我複何憾?!’……”

明白了,這位胡氏是又一位被蘇軾迷倒的狂熱蘇粉。

這大宋還有不是蘇粉的女人嗎?

看來,不是李之儀想見趙興,而是這位胡氏想見,所以他哥哥李之純特地提醒胡氏的存在。

這一年李之儀49歲了,自從中了進士後,他一直沒有得到實授官,每日在京城裡等待朝廷的召喚,等的胡子都白了。這次是到哥哥這裡散散心。聽到密州正在宴請胡商,便想來板橋鎮看看風景。他妻子胡氏是大家族出來的,禮節上做的很規範,倒顯得程阿珠有點局促。

今天的會麵趙興的三位女人都在場,因為陳伊伊的郡主身份擺在那裡,他不好將其單列,伊伊來了,廖小小自然不肯一個人留下,所以她哭著嚷著也跟來了。

胡氏與阿珠相互見過禮,又仔細打量著陳伊伊一眼,向廖小小點點頭,說:“廖大家出奔,滿京城都傳遍了,看來廖大家找著了安生立命的好去處,瞧,你官人走到哪兒都將你帶到哪兒。”

李之儀尷尬的站在一邊,衝趙興拱手,李之純站在屋子的台階上,接受了趙興的拜見,然後嗬嗬笑著說:“離人,我這是借寓友人家中,房子局促,今天就讓之儀隨你去……我聽說你的房子建好了。”

胡氏那裡打量完趙興後,滿意的點點頭,說:“蘇學士選弟子的眼光確實不錯,離人雖然不以文章聞名,但為人處事自有一種雍容大度,也算是當世俊傑。”

李之儀在一旁親昵的反駁:“誰說離人不以文章聞名,汴梁城都傳唱著三首新曲,還有那首‘人生若隻如初見’,好詩啊。”

胡氏橫了李之儀一眼,牽著程阿珠的手往院裡走,經過李之純身邊時,她向對方行了個禮,落落大方的說:“伯伯,客人來了,也當請入廳堂,奉上一杯香茶。”

李之純笑著讓開了門,連聲說:“理當!理當!”

李之儀拉著趙興的手,邊向屋裡走邊自我介紹:“我聽黃魯直、秦少遊談起過你,你走後少遊還賴在馬夢得屋子裡,他已經把家眷接來了,吵得馬夢得痛苦不堪。

你聽過我嗎?我平生作詩不多,不過最得意的一首是《卜算子》——‘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寧不負相思意’,怎麼樣,這首詞還差強人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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