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在趙興的莊園裡休息了兩三天,等旅途的疲勞全部消除後,他遞出官帖邀請杭州通判楊祖仁,以及杭州鄉紳來趙興府上議事,並開始正式接管杭州事務。按說蘇軾上任後,該住進官衙,可趙興這座城堡裡實在太舒適,蘇軾就借著官衙尚未整修完畢的理由,繼續待在趙興這裡,趙興這裡的房子也多,蘇軾乾脆將公事房也設立在趙興城堡,開始在城堡裡辦公。
隨後的幾天,趙興這幾天也做好了出發準備,他不停的將巨型海船調集到杭州附近,等蘇軾正式向朝廷提出申請,獲得出售度牒賑災的許可後,趙興這裡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也直到這時,蘇軾才隱約一窺趙興的實力——不,應該說是他家小妾陳氏的實力。幾天的功夫,趙興調至杭州碼頭的巨型海舟有一十四艘,每艘船都變態的龐大。
一般來說,海商能擁有兩三艘這樣的巨舟,已經跨入豪商行列,但趙興的潛力似乎遠沒有羅掘殆儘,他還在不停發出命令,要求身在密州、廣州、泉州的海船,卸完貨後在杭州集結。
等巨舟數目達到21艘時,趙興等不及了。他與蘇軾關係特殊,所以他決定不等朝廷的批複抵達,馬上動身出發。蘇軾雖覺得“救命如救火”,但若讓趙興自己先墊上購買糧草的錢,恐怕會引起禦史彈劾。哪怕朝廷批複下來後,再讓杭州州府付款,也會引起物議——冒賑可是滅族大罪,所以蘇軾堅決阻止了趙興的衝動。
終於等到朝廷的批複下來,看到趙興已經籌備好了,打算馬上動身,蘇軾叫來趙興商議:“離人,南洋那一塊,每石穀子價值幾何?裝滿一船需要多少貫?十船糧食,一萬貫到三萬貫夠嗎?”
趙興睜大眼睛,一個勁的笑——蘇軾是真不知道海貿的利潤?跑一趟船,沒有七十倍的利潤,大宋商人是不願意辛苦出海的。三萬貫,趙興一艘船帶回來的利潤都不止這些。習慣用現金流來衡量產出的趙興,這幾天看著他的海船趴在港口,心裡絞痛的睡不著覺。
都是錢啊,每耽誤一天是幾萬貫上下的收入,怎麼蘇軾就不急呢?他不急趙興急?
“既然打算出售度牒,總得有個數額,我聽說靈隱寺主持僧佛印是我原先的熟人,離人,你陪我到金山寺走一趟,我們去問問,杭州寺廟到底缺多少僧人?”
在這樣酷熱的天氣裡出門,可不是件輕鬆活,趙興汗流雨下的驅趕著輕車,一邊走一邊跟蘇軾抱怨:“這條路……老師,既然你想用儘可能少的錢賑濟災民,不如我們換種方式:以工代賑!讓杭州災民都去修路,把這路好好整修一下。杭州勞力不足,還可從附近郡縣調一些廂軍來,把四縣八鄉的道路都修整一下。”
蘇軾一邊擦汗,一邊點頭:“不僅要修道路,最重要的是疏浚河流,杭州每雨必澇,此皆出於地勢不平。此外,每年潮水入運河,海潮每至,泥沙淤積,漕河失利,舟行困難。若是疏浚茅山、鹽橋二河後,令運河水深皆八尺以上,再有暴雨,雨水可以直接入河。在兩河間築堤閘,控製河水與潮水。自後潮不入市,河道不淤,舟楫常行……如此這般,杭州可保千年無澇矣。”
蘇軾這是想一勞永逸解決杭州水患,如此做法便太不厚道了。按官場潛規則,曆任地方官員就指著這樣的大工程吃回扣收紅包,蘇軾一下子,竟要把一千年後曆任地方官吃回扣的機會都堵死……嗯,估計他要被罵一千年。
如果蘇軾乾的工程部是豆腐渣,那麼此後一千年間,地方官員連修繕的借口都找不到,想來,隨後的一千年,每個官員隻要到杭州,就會滿腹委屈地罵這蘇老頭不會當官,連“官場傳統”都不講。這不是害人嗎?!
趙興眼珠轉了轉,輕輕搖搖頭。
此刻,馬車駛入山中,氣候陰涼下來,蘇軾坐在車上嘟囔:“天下名山僧占儘……”
靈隱寺僧人確實不多,看來,宋朝廷對這幫好吃懶做不納稅的和尚控製的很好,他們的數量絕對沒有危害到大宋的財政。
趙興進來時,守門的和尚問過訪客目的,直接一指山中,由趙興自己前去,顯露出一副人手不足的狀況。
從守門和尚的態度看,他似乎早聽說過趙興的大名,對這位破壞了杭州風水,卻又深居簡出的莊主很是好奇,趙興在前麵走,都能感覺到那和尚在背後打量的目光,那目光灼熱,充滿好奇。
山坡上,一個小和尚正在茶林裡忙碌,他一邊摘著新茶的嫩尖,一邊哼著歌,神情專注而恬靜,這一幅田園牧歌式的景象,可惜闖進來的兩人卻不欣賞。蘇東坡摸著下巴上的胡子,理直氣壯的問:“禿驢何在?”
小和尚頭也不抬,順手一指山坡,答:“東坡吃草。”
蘇東坡神情有點尷尬,趙興樂不可支,見到蘇東坡這位大才子哼哼唧唧的說不下去,趙興上前,昂然說:“速去牽來?”
小和尚抬起眼,看著趙興那高大的身影,嘴裡喃喃說:“‘速’對‘慢’,‘去’對‘來’,‘牽’對‘推’……慢來推去——不妥不妥?”
趙興突然插入,問:“背了多久?”
小和尚脫口而出:“一個時辰。”
說完,小和尚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
蘇東坡哈哈大笑,剛才的尷尬一掃而空。
原來,蘇東坡愛取笑和尚,那是人所共知。寺裡的和尚擔心蘇軾再來找茬,不知熬了幾個夜,想出一些精彩對聯,讓小和尚背誦,而趙興的突然摻入打斷了小和尚預先設定的對話情景。小和尚本身雖然有點急智,但還不足以應付趙興的花招,所以露餡了,他老實的承認自己曾把對話背了“一個時辰”。
戳穿真相的小和尚也不管這倆人了,他背著茶簍直往山坡上跑,不一會,僧佛印一副飄飄出塵的模樣,淡定而至,他單手做什行了個禮,向兩人問候:“人都說趙施主智慧,小孩子們一點玩鬨瞞不過您的法眼,見笑了,不知東坡居士來此何乾?”
趙興笑的冷冷的。
這位僧佛印不愧是著名公關人士,騙局被猜穿了,居然輕描淡寫一句小玩鬨遮掩過去。而蘇東坡似乎很吃這一套,他那裡哈哈一笑,接過話題:“大師,我今日來訪,是為度牒一事來的。”
僧佛印眼珠陡然瞪大了一下,又恢複那副飄飄欲仙的神態,似乎凡塵俗世根本無法影響他那顆不動禪心:“施主,請往裡麵請!童子,上茶,上香茶……這是今年產的雨前新茶。今年天旱,大多數茶樹都被旱死了,老衲一點珍藏,請施主品嘗一下。”
趙興沒有跟去廟裡的意思,他背著手欣賞著湖光山色,不一會,寺裡傳菜招待蘇軾吃素齋,一名小和尚過來招呼趙興同去,趙興嗯的一聲,告訴小孩:“我就不吃素齋了,告訴你們主持,我到山下農家去喝茶,請他到時候直接送東坡居士回我的屋子。”
當夜,蘇東坡被僧人送回趙興的城堡,一見麵,便說了個數字:“1341,杭州一地各寺廟需要這數目度牒,每個可以賣到三百四十貫,這筆錢三日後由各寺院湊好。”
趙興搖頭:“老師賣便宜了,每個度牒至少應該五百貫。杭州僧人富,你就是說到一千貫,他們也是肯的……再說,一千多個度牒也太黑了點,不如賣341個吧,給他們留點想頭。”
“不多”,蘇軾回答:“我粗算了一下,大約要雇用20萬民夫,還要賑濟災民,這點錢剛剛好。我需他們1000個度牒,恰好籌集30萬貫。.
趙興皺了一下眉頭:“好吧,既然老師肯了,那我明天就出發,等他們把錢湊上來,我第一批糧食也就運到了。”
蘇東坡點頭答應:“既如此,還需把你那群學生用一下,讓他們給我做個規劃,看一看疏浚茅山、鹽橋二河、疏浚西湖需要花多少錢,各處修路要花多少……”
“我去南洋不帶他們,全交給恩師”,趙興已經急不可耐了。
第二天,趙興帶著人手匆匆登船出發,送彆的高俅望著趙興的船隊揚帆出港,嘴裡不自覺的說:“蘇公,我怎麼覺得,這支船隊有點殺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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