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幾顆湯圓下肚後,晃晃悠悠走出巷口就可以看到滿街的燈火,趕一回古代的花燈會——這日子真叫幸福。
大約就是吃完湯圓的時間,蘇迨帶著妻子歐陽氏,蘇過帶著妻子範氏一起過來了,聽他們兄弟說,吃完元宵,蘇軾牽著老妻的手,秦觀也帶著老婆,兩夥人一起去找錢勰,以及晁補之的父親晁端友,這些文人紮堆一起,沿街掃蕩元宵燈謎,剩下幾個小輩無處去,便來找趙興遊玩。
相當於杭州來說,密州隻是一座小城,趙興早有心看看朱淑真描寫過的杭州元宵節,蘇軾兄弟一慫恿,他心裡也蠢蠢欲動,遂轉身詢問程阿珠:“阿珠,同去,如何?”
程阿珠至生下孩子後,全副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她望了望外麵,搖頭說:“不了,天冷,我怕孩子凍著。”
陳伊伊與廖小小耐不住性子,早已經跳到趙興身邊,渴望的望著趙興,喀絲麗則一副乖巧的神態,搖頭指指孩子,表示自己要陪程阿珠,趙興略想了想,點頭說:“反正賞燈又不止一日,喀絲麗今日不去,便後日去吧,咱們走。”
今天是上燈日,所謂上燈就是搭建燈棚的日子。出了城堡,一路走來,無數的豪門大戶正在指揮家人搭設燈海燈山,這其中,以府衙門口搭建的燈山最宏偉。那裡紮大型彩燈時稱“山棚”,用竹架子搭成一節一節的台階,台階上密密麻麻的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燈籠,衙役們登高爬低將一盞盞燈點亮,見到趙興來,一邊熱情的打招呼,一邊手裡不停。
指揮搭建燈棚的是高俅。程族的學生雖然不在了,但高俅做得也很有頭緒,幾班工人輪流操作,燈山逐漸成型,不一會,工作進行到了尾聲,衙役們開始爬著梯子往最高處懸掛燈籠。
高俅忙的腳不點地,趙興看了片刻,決定不打攪對方,他領著蘇迨兄弟沿著西湖走,馬車跟在他們後麵緩緩而行。走了幾步,趙興好奇的問:“乾兒呢,怎麼沒見到乾兒出來湊熱鬨?”
蘇迨回答:“四弟最近又病了,支婆請他看了醫生,正打算明天白天再叫一賜樂業的郎中再來看看呢。”
趙興點點頭,他眼睛盯著向湖邊的一組客人,這組客人恰好搶占了保俶塔前方的好地段,正在搭建燈棚,那夥人趙興個個都認識,為首的是周邦式,在他身後的是仰充,仰充旁邊的是唐棣(di),字丘山。
周邦式自從去見過章惇後,再沒有來拜訪趙興,此刻道左相逢,他表現的若無其事,拱手向趙興調侃:“離人兄,此刻杭州家家都動了起來,怎麼沒見到你家搭的棚子?人都說離人兄喜歡擺弄精巧玩意,你所造的明月夜,如今也是各家常備的照明物什,我們都說呢,若是離人兄也搭個燈棚,放上百十盞琉璃燈,一定能大大出彩。”
仰充與唐棣頻頻點頭。這兩人不敢多說,因為趙興實在凶名在外,這幾年,趙興在京城打殺丐幫人員的事情逐漸口口相傳,傳到了杭州。杭州人聯想到趙興祭雨的時候砍斷龍王角的事情,均覺得此人不愧是東京汴梁城的淨街虎,宋代的頂級惡霸,連卜慶那樣的人也敢追殺不停,實在是惹不得。
這兩人沒有周邦式那樣與趙興熟絡,見麵頂多是個點頭之交,所以周邦式可以開趙興玩笑,這兩人隻要點頭的份。趙興哈哈笑著,先與仰充見過禮,再正是向唐棣見禮,口稱:“五駙馬,怎麼你沒有帶那五位夫人出來,哈哈,我可早就想見見五位‘夫人’了。”
唐棣得意的笑著,回答:“離人兄說笑了說笑了,彆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嗎,慚愧慚愧。”
這位唐棣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是個收藏者,喜歡收藏公主。正宗的公主他收藏不上,隻好收藏宗室女。
宋代嫁女是昂貴的,有些不怎麼重要的宗室嫁不起女兒,而稍微顯赫一點的宗室王爺甚至借錢嫁女兒。由此,就產生了一個獨特的現象,原本不吃香的宗室庶女反而最為暢銷,大富商最喜歡娶這樣的宗室女,哪怕不要嫁妝,倒貼也肯乾,而唐棣就是其中一個。
這廝也是一位海商,從祖父開始經營海貿,算起來家資以千萬計,有時候,趙興麵對對方的三世積累,都有點自愧不如。
憑借著雄厚的家資,唐棣一連娶了五位宗室女,這些沒有封號的宗室女實際上並不是公主,但民間不管這些,就把他稱之為“五駙馬”,意思是五位公主的駙馬。這事是唐棣最自豪的,他雖然不怎麼向外麵炫耀,但彆人提起,總能讓他樂個不停。
唐棣還不是這時代最牛叉的“公主收藏者”,最牛叉的“公主收藏者”在福建,福建有位海商收藏了十一位“宗室女”,民間稱之為“十一駙馬”。
唐棣是大富之人,原本周邦式湊不到這樣的人身邊,但最近周邦式拉上仰充,專門經營杭州至廬州的商路,同時參股趙興的海外貿易,家財逐漸豐厚起來,也能跟富豪們說上話了。保俶塔麵前的這座燈海就是他與唐棣、仰充三人讚助的,懸掛的燈千變萬化,琳琅滿目。
這座燈海也是唐棣的驕傲之一,原本他跟趙興搭不上話,如今見到趙興主動示好,他熱情的邀請趙興進入燈棚,就近觀賞。
不愧是富商搭建的燈棚,富麗堂皇的令人發指,燈棚上有用五色珍珠結成網,做成的“(珍)珠子燈”,鏃鏤精巧的五色染成的“皮燈”,五色蠟紙糊與的旋轉如飛的“戲馬燈”,還有引人注目的新安產“無骨燈”。這種無骨燈製作特殊,是用絹囊貯粟為胎,因之燒綴,及燒成硬殼,去粟,則混然如玻璃球也。景物巧奪,前無其比。
宋代的花燈其實是一個政治諷刺工具,花燈上“多畫人物,時寓譏笑,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
趙興瀏覽了幾個燈上的人物,發現周邦式最近以來似乎政治立場鬆動,上麵的諷刺話不再頻頻攻擊舊黨人物了,反而更關注於民情、風俗。倒是對朝堂上的爭執不偏不依,說的讓趙興都覺得在理。
看到趙興點頭,唐棣很開心,他一聲呼喊,五位夫人齊齊迎出,向趙興行禮,這五位夫人都沒有命名,唐棣按順序給她們取名做“淑芳嫻靜懿”,這廝憋了一口氣,娶呀娶,娶到第五名宗室女。估計宗室裡也害怕了,生恐他向那個福建人學習,所以乾脆賜了他一個寄祿官——修職郎,這個官是文官第三十六階,也就是倒數第二階。
得到修職郎官階之後,唐棣倒是見好就收,沒再繼續娶下去,這個修職郎從九品,比迪功郎高一品,因這個從九品官銜,他的五名夫人倒是有了正式的官誥,所以趙興還不敢輕易接受五名夫人的行禮,他側過身去,恭敬的還了對方五個禮,這場景落在唐棣眼裡,令他很開心。
唐棣這家夥就喜歡拿自己的老婆來捉弄彆人,他是個大商人,沒錯,而且頭上隻要一個倒數第二的官階虛銜,但他的五個老婆實在牛,她們雖沒有公主的稱號的,但個個有“一品夫人”的身份,每每遇到看不起他的人,唐棣就喜歡把他的五個夫人一起叫出來,向對方行禮,看不禮貌死彆人。
彆人常常被唐棣這種過分的禮貌弄的非常窘迫,但趙興見過更牛叉的趙琴兒,所以他的回禮中規中矩,渾沒讓彆人挑出毛病來。
行完禮過後,唐棣咧著嘴,咚咚的拍著圓滾滾的肚子,像擂鼓一樣,他得意的眯起眼睛,說:“我聽說趙兄最近進了一批海貨,可惜價太高,一時半時不易出手,我聽錢大人說,其中有一些綠寶石,很是值錢,趙兄,不如買些給我吧,我這五位夫人可都是花錢貨,人身份放到那裡,我總不能虧待了她們。”
“哦,錢大人與你關係不錯嘛?”趙興反問。
唐棣滿意的看了一下他的五位夫人,答:“然也!”
“然”個屁,要不是你那五名宗室女,錢勰都不會正眼瞧你。趙興心裡直撇嘴,臉上笑著,笑的很開心。
趙興能不笑嗎,他終於逮到一個大肥羊,看著唐棣簡直像看著一堆金磚,很殷勤的解釋:“不錯,都是中理國與白衣大食(埃及)的綠寶石,天竺工匠打磨的,十多個刻麵,做工極精致。每粒寶石都宛若梨花,嘖嘖,簡直是美麗到極致。”
周邦式好奇到極點,緊著問:“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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