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也沒預料到有三艘船入港,三艘船中有兩艘貨船是與趙興約定好的:一艘貨船從昌化軍發出,裝載他留在海南的部分武力;一艘貨船從越南發出,裝載陳伊伊的陪嫁武士與侍女。而多餘出來的那艘貨船是從倭國來的,等它亮出旗號,趙興也呆了一呆。
趙興這座城堡太大了,工人撤出後,他也感到人手不足,所以就從南洋調了一些人手過來加強防衛。由於船上裝運的是比較敏感的武裝人員,所以他預先命令船隻守在入海口,等到夜深時分,待城堡裡放出焰火,他們再悄悄靠近碼頭……這一等,正好迎上了逃竄的匪徒。
那艘倭船上下來的居然是源業平,他披散著頭發,衣服上帶著大團大團的血跡,拎著武士刀,他快步跳下船來,鮮血染紅的手撩過秀美的臉,將幾粒頭發撩在耳後,那神態說不出的淒美。一見趙興,他鬆了口氣,身體也似乎軟了,拄著刀喘了幾口氣,才開口淡淡的說:“離人兄無事,好了,這就好了。”
趙興摸摸鼻子,學著沈括的樣子自言自語:“今天都是意外,一連串的意外。幸好,這些意外構成了一個幸運。”
此刻,天色已經有點暗了。
剛才那場戰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用現代時間衡量,也就一個小時,從落日開始交火,到現在,暮色蒼茫。
仆人們點起火把,兩艘大船上新下來的武士們在城堡學生的配合下,開始整理碼頭上的殘骸,趙興望了一眼略顯殘破的碼頭,心疼的說:“可惜了,我花了五年時間建成這座碼頭,竟然……”
源業平喘息結束,直起身來打量了一遍碼頭,安慰說:“趙兄無需擔心,我看這碼頭還能用,剛才那火藥也就炸傷了點邊梢,人安全就好。”
沈括已經爬到火弩車上研究開來,他從火弩車的蜂巢裡拽出一枚火箭,翻來覆去的看著,嘴裡還在嘟囔:“好奇怪,這箭頭怎麼是椎尖的,造的渾圓,這等工藝,太奇妙了。”
趙興揮了揮手,仆人們開始抬那些受傷的盜匪押入城堡。想起青瓦台裡的官員,趙興擔心那些關切他的妻妾,趕緊拉著沈括,招呼上源業平往城堡裡走,至於碼頭區的事情就留給程爽操持了。
沈括走的時候,沒有把他手裡的火藥箭放回去的意思,他一邊走,一邊端詳著掌中的火藥箭,嘴裡嘟囔著,似乎是在推敲它的製作。推敲了一會兒,他仰臉,晃著火藥箭問趙興:“離人,這東西怎麼造出來的?裡麵沙沙的響,怎麼火藥裝的如此不實在?”
趙興剛才在於源業平說話,沈括不管不顧直接開口詢問。迫使趙興不得不扭過臉來麵對沈括。
沈括這家夥實在太執著了,如果他提的問題你不回答,他便會反複問。看在對方那個大年紀,還如此專注的份上,趙興一時心軟,也顧不得對方那種告密性格,坦白說:“這種椎尖有兩種做法,一種是用石膏代替沙石範做模具,鑄造出來的椎尖非常規範,另一種就是用衝壓法,衝壓出一個椎筒……啊,石膏,也就是寒水石啊。”
沈括長長的哦了一聲,繼續翻來覆去的打量手中的火藥箭,直走到青瓦台大廳門口,趙興才找見機會從沈括手裡奪下火藥箭,嘴裡打著哈哈:“夢溪先生,廳裡到處是火燭,這玩意拿進大廳,實在危險。”
沈括呆了一下,戀戀不舍的問:“我可以再看看它嗎?明天白天的時候,我想再看看……模具,你是說石膏模具麼,這東西我知道,我還想看看它是怎麼做出來的。”
趙興愣了一下,勉強說:“好吧,明天我等你!”
可沈括沒有走的意思,他站在門邊等趙興開門,趙興疼苦地推開厚重的堡門,等看到城堡裡的情景,頓時呆住了。
宋代可真是太具有享樂精神了,碼頭上的喧鬨聲平息了許久,城堡裡竟沒有一個人想出去看看,他們聚在一起,竟然又樂了起來。
大廳的中央,廖小小正披著一身彩衣,在那裡唱《佳人曲》,她神采飛揚的將這首“北方有佳人”唱了一遍又一遍,當然這首歌也是趙興教她的,采用蘇曼演唱的版本。
這首歌作詞是李延年,曲子的作者是日本著名作曲家梅林茂,這位大師完全采用了宋代的樂器,作出這首宋韻十足的歌曲。主旋律是奚琴(二胡),外加如泣如訴的彈撥樂,輕聲提醒的鈴聲,哀怨的令人心軟: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在顧傾人國。
寧不知,
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在得。”
廖小小唱得忘情,正對大門處,陳伊伊興奮的拍著巴掌,似乎廖小小這首歌是獻給她的,但趙興卻察覺,廖小小唱這首歌時,臉上充滿了自戀。源業平一直沒來得及向趙興解釋他怎麼會回杭州,這會功夫他更沒有機會解釋,一見到大廳內的那些天朝名家,他開始流口水了,馬上像哈巴狗似地跑到蘇軾跟前,望著後者流口水,還不停望望秦觀,望望毛滂,似乎看到了一大堆美味。趙興知道,這會兒你就是問他老娘是誰,他也記不得了,哪能談正事。顧垂涎欲滴的望著蘇軾,望著秦觀,
沈括站在大門口,卻彆人都沒敢向他打招呼,大家對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沈括絲毫不覺難堪,他先是掃了一遍大廳,嘴裡嘟囔一聲:“回音太好了”,而後低頭觀察地麵。觀察了片刻,他竟然毫不顧及形象地趴在地上,敲擊起瓷磚來。
青瓦台裡的地麵是用大塊的高溫瓷磚鋪出來的,瓷磚麵積很大,上麵裝飾著淡淡的花紋,一樓大廳中心鋪成圓形圖案,圓心是傳統的雲龍紋,沈括趴到了地上,用指頭叩擊著瓷磚,傾聽瓷磚發出的空洞音,納悶的望向趙興,問:“空的?瓷磚下麵是空的?怎麼做到的?”
趙興進來的時候,開門的聲響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但大家看見隊伍裡有沈括,馬上向火灼一樣移開目光,裝作完全沒有發現這隊人的進來,隻有場中心的廖小小衝趙興甩了個媚眼,然後繼續專注地唱歌。
陳伊伊聽的也很專注,完全沒有發現趙興的進來,她一邊聽一邊拍手。
大家都裝的一本正經沒聽見沈括的問話,趙興隻好應付勉強應付,他笑了笑,答:“夢溪先生,整個青瓦台的所有走廊、還有兩間房間與這個大廳一樣,都采用這種建築技巧。這瓷磚下麵也不是完全空的,每塊瓷磚下麵用九宮格的方式,放了九隻淺青銅盅,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回聲。”
沈括的博學不是趙興能糊弄過去的,他點點頭,立刻回答:“這是依據古法造成的鼓廳鼓廊,古之君王建造這樣的鼓廳鼓廊是用來防刺殺的,傳說這樣的廊道與大廳,可以把輕微的腳步聲變成洪鐘巨響,令潛入的刺客無以遁形。”
趙興勉強笑一笑,回答:“我有什麼需要防刺殺的……就像你說的,這叫做鼓廳鼓廊,但它是用來欣賞歌舞的,在這樣的地方奏樂,你不覺得音樂格外悅耳,歌聲尤其宛轉悠揚……你瞧,廖小小姑娘唱得多麼迷醉,多麼動聽?”
沈括利索的爬了起來,連身上的土也不撣一撣,神情專注的盯著趙興問:“離人說還有兩座大廳也是如此布置,在哪裡?我去看看。”
趙興眼珠轉了轉,滿臉苦相地招過黑女奴辛迪亞,用胡語吩咐:“領他去天籟廳,然後領他去熬夜看書,盯著他,記下他翻閱的每本書,每一頁……可以允許他抄錄,但不允許他隨意出門。必要時可以使用武力阻止。還有,天字櫃裡的書禁止他翻閱。”
辛迪亞用胡語答應著,一把拎起沈括,悄悄離開。等沈括走後,趙興似乎聽到場中的人齊聲鬆了一口氣。本來人喘氣聲很微小,平常難以聽到,但在這個特殊的大廳裡,許多人一同喘氣,聲音就像一聲大喊一樣響亮,甚至蓋住了廖小小的歌唱。
這下子,陳伊伊終於發現了返回的趙興,她拍著手搶先說出大家都想說的話:“瞧,我早知道我夫君沒事,幾個小毛賊而已,夫君一出門,他們就隻會想逃。官人,抓住了幾個?哪裡來的毛賊?我們的人傷著了沒有?”
法曹毛滂擠到趙興跟前,還沒開口,蘇軾走過來了,他連忙一側身讓開蘇軾。蘇軾還沒開口,楊祖仁也竄了過來,蘇軾又一側身,讓楊祖仁先行,楊祖仁看著趙興滿身的鎧甲,羨慕的說:“恨不能重新披掛……離人,外麵的都什麼人?有多少匪徒?”
趙興回答:“大約有五十多個。”
“嘶”,滿場都是吸氣聲。
趙興接著說:“抓住了一些傷者,有人招認是上遊湖洑山來的,還有一些,沒來得及審問,看裝束,似乎是幾夥盜匪合股,據他們招認,原本他們想打劫渡口附近的草市,結果被攔在渡口。”
法曹毛滂坐不住了,他拱了拱手,向趙興示意:“趙兄,你看……?”
“自然是你去審——我今天離不開”,趙興狡猾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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