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見沈括顯得更瘦了,他沒有回答趙興的問題,打量著趙興的這個房間,眼神直直的問:“這個小莊子我沒有見過,他也是你的嗎?”
趙興點頭:“河對岸這片莊子其實是由四個莊子組成的,一賜樂業人的莊子是最初建立的,隨後,我在旁邊建了一座休息的園子,原打算與妾室躲到小院裡躲清閒,後來一賜樂業人的莊子擴大,那個莊子就成了園中園。
後來,景教的人來了,他們在一賜樂業人的莊子外建了個自己的莊子,居於西。而我在一賜樂業人莊子東側修建了這個農莊,這是我的養鳥場,一群昆侖奴幫我在這裡飼養鴕鳥。”
沈括指指趙興周圍的那些機器,又問:“這是什麼?”
趙興一拍他正在工作的台子,回答:“這是台式鑽孔機,旁邊那是長軸車床,那邊是輪鋸,那邊是磨床,那邊是……
這莊子太大,我蓋了一些廠房,用來擺放這些木匠玩意,這些機械是一賜樂業人幫我收集的,他們也用這些物什來做活。這裡也是我的工匠作坊,一賜樂業人在這幫我做一些小物件。”
沈括挨個機器轉了一圈,嘴裡一邊看一邊嘟囔,等把所有的機器都看完,他回到趙興身邊,一拱手說:“離人,多謝你幫我收斂妻室,我隻想問問你,你那學堂還缺人嗎?”
趙興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口稱:“虛位以待。”
沈括再一指這裡的機械,說道:“我能用這些滿意嗎?我看這些玩意出活,切一個杠杆,估計半天就夠了。”
趙興答:“夢溪先生何必親自動手,你隻要畫出圖紙來,交給工匠,他們自然會給你做出來的,操縱這玩意,他們更熟練。”
沈括搖搖頭:“你不知道,每個工匠手裡的尺子都不一樣,交給他們一個物件,十個工匠做出來的是十個樣子,必須親手調整才行。”
趙興早就密切關注沈括的研究進展,他哪會不知道沈括遇到了問題,但張氏在,他不敢露麵,如今張氏已逝,他沒有了顧忌:“夢溪先生,彆處我不敢保證,但我這裡所有的工匠一定使用同樣的尺子,因為我這裡都是鋼尺,它是通過衝壓製作出來的,一萬把尺子,保證都是一個精度。”
沈括目光轉向趙興桌上擺的那幾件東西,他撿起一個半尺寬的袋子,仔細端詳。這似乎是一個鱗甲動物的皮,做成腰帶狀,腰帶邊密密縫了一層底襯,底襯的材料不知道用什麼皮革製成的,很薄,很輕軟。趙興剛才正在給鱗甲上打孔,瞧模樣,他似乎在製作一條可以鬆緊的腰帶。
“這是什麼皮?”沈括問。
趙興的回答嚇了他一跳:“龍皮。這是蒲甘豬婆龍(泰國鱷魚)的龍皮。”
沈括愣了一下,回味過來:“是周處斬蛟斬殺的那種豬婆龍嗎?”
趙興開始收拾桌案上的東西,他把那些東西疊成一團,一邊收拾一邊向沈括介紹:“這是非洲獅子皮,這是非洲長頸鹿皮,這是斑馬皮。還有這個豬婆龍的皮,都是前不久一名叫索迪的藩商送給我的禮物。
好叫先生得知,我家妻妾同時懷孕,這眼看就要入冬了,我畫幾個樣子,給妻妾們做幾身彆樣的披風,還有這腰帶,可以鬆可以緊,掉在肩上可以兜住肚子。”
沈括指指那堆獸皮,表情僵硬的問:“這些,都你親手做的?”
趙興拉住沈括向外麵走,一名小黑女跑過來,塞給趙興一個包裹,趙興反手扔在肩上,邊走邊回答:“哪能,我隻是畫出樣子,那些一賜樂業人幫我完成的。不過,有些圖樣畫的不詳細,需要我在場加以指點。夢溪先生,你還是住你原來的房間?”
沈括點點頭,又試探的問:“翠珊、翠花還在嗎?”這兩個人就是原先伺候沈括的倭女,趙興連忙回答:“那兩人還在,日日把先生的房間收拾的很齊整,先生放心,她們還在你的屋裡。”
沈括沒有回答,他一句話不說的向自己屋裡走去。
趙興回到自己房間,發現滿屋子都是人,陳伊伊似乎把她懷孕的消息宣揚的儘人皆知,屋裡全是些來祝賀的官宦。
趙興的披風獲得熱烈的歡迎,幾個女人扯過披風在身上比劃著,尤其是鹿皮與斑馬皮,那彆致的花紋讓她們問個不停。
趙興抽過空溜出女人聚集的地方,他將手上遞的包裹塞給廚師,吩咐說:“這是鴕鳥肉,比照牛肉的做法,搞點黑胡椒,烤炙新鮮……”交代一番後,他肩上搭著幾條龍皮腰帶,去找那群女人的男人。
男人們聚集在樓頂,端著茶杯飲茶,廖小小左右招呼著,看到趙興來了,趕忙閃過來,用臉龐輕輕蹭蹭趙興的臉,而後又指揮仆人給趙興端來一杯熱茶。喀絲麗則在那裡指揮胡姬奏著軟綿綿的阿拉伯宮廷樂,看到趙興進來,甩了個媚眼。
蘇軾看到趙興肩上的腰帶,也很好奇:“離人,這是什麼鱗甲物,瞧,骨刺凸的如此高,生前一定凶惡無比。”
趙興回答:“老師說對了,這是豬婆龍的皮,這根腰帶給老師。它是豬婆龍背上最正中的骨甲作出的腰帶。”
蘇軾接都不接:“龍皮啊,它該是蟲蟻遠避的物什,可這腰帶太寬,我可沒那麼粗的腰。”
趙興把那根最寬的腰帶留下,將其餘十幾根腰帶扔在桌上,說:“這裡,其餘的腰帶寬窄不一,老師挑。”
蘇軾隨手拿起一根翻看著。以色列人的手藝做的很精致,皮帶頭是一個紫金扣袢,做成鱷魚嘴狀,嘴裡伸出兩個厲牙,剛好扣在腰帶上打的洞裡,那些洞打了不止一排,剛好可鬆可緊。
“這紫金扣袢上如果再鑲上一粒寶石,或者珍珠,豈不更華麗?”高俅也撿起一根腰帶檢查。紫金扣袢上衝壓著鱗片狀的花紋,但卻沒有鑲嵌任何寶石,這讓高俅覺得有點美中不足。
在場的其他人也露出了相同的神情,趙興鄙視高俅:“切,扣袢已經是紫金做的了,再鑲上珍珠,那還能平常戴嗎?想啥呢,這就是一根腰帶,平常係到腰上,有龍氣庇佑,包你能逢凶化吉,可如果它太紮眼,豈不招災惹禍?”
這個說法獲得蘇軾讚同,他站起身來,將嵌滿白玉的腰帶解下來,圍上這條鱷魚皮帶,滿意的拍拍肚子,問:“你們覺得怎樣?”
毛滂豎起大拇指:“英朗、神駿!”
秦觀說了一句公證的話:“清爽!”
高俅抓住手裡的腰帶不放,眼珠上下打量蘇軾,沒有開口。蘇軾笑著一擺手:“離人既然拿來這麼多來,你們都不會落下,自己挑吧。”
唐棣搶了一條,搶先紮在腰上,左右扭動著,說:“爽氣,這腰帶紮在身上,仿佛身子輕了很多,嗯,龍氣果然不凡!”
趙興暗中撇嘴:“什麼龍氣?過去他們的腰帶沒有鬆緊裝置,那腰帶是掉在肚子上的,上麵又鑲了沉重的石頭,肯定墜的難受,如今這腰帶紮在腰上,鬆緊舒適,當然覺得身子輕鬆了很多——因為力由腰發,拳師的最高獎項就是金腰帶獎,寬大的腰帶一紮,人的胸就挺了起來,當然覺得一舉一動省力。”
可這些沒必要向在座的人解釋,趙興嘿嘿笑著,低頭飲茶。
紮上新腰帶的人重新坐下,廖小小給趙興滿上一杯茶,便賴在趙興身邊,高俅一邊摸著腰帶,一邊說:“剛才我們正在討論朝廷的新詔令,朝廷限定明年溫州、明州一年的造船數目是六百艘,淮南、兩浙各三百艘。不過,馬船不在其內。”
馬船是杭州新開發的船型,出自趙興的設計,由於錦州販馬的生意越做越大,趙興便設計了這樣一種運載戰馬的貨船。它的船艙內部比較高,一層足足有三米,可以放百十個巨大的木籠,而戰馬也可以從甲板,通過一個斜坡直接走入底艙。
這幾年,隨著遼國饑荒越來越嚴重,販馬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其中大多數戰馬又被大宋軍方所征用,所以販馬的利潤很高,致使馬船格外受歡迎。朝廷限製其他的船隻的造船數目,唯獨不限製馬船,恐怕也有自己的打算。
馬船雖然叫運馬船,但它的外形跟普通船沒啥兩樣,除了能運馬外,它也可以運送其他貨物,而且這種船艙寬大的快帆船更受短途航運業的歡迎。高俅剛才的話是一種暗示,趙興輕輕衝後者點點頭,表示收到。
毛滂今天顯得格外興奮,他看到趙興隻顧喝茶,馬上用誇張的口氣說:“離人,你知道嗎,範祖禹範大人致仕了,臨走之前向朝廷推薦三個人,其中就有蘇大人,恰值府尊大人任期將滿,這個推薦來的太及時了。”
毛滂這是當麵誇獎,是一種獻媚姿態。毛滂說的這事趙興知道,邸報上登了。範祖禹說有三個人官家必須用,第一個是蘇頌,這是一個天下第一聰明人,那麼複雜的水運儀象台他都能製作出來,這樣的人才不可不用。
第二個是蘇軾,“文章為時所宗,名重海內”,“忠義許國,遇事敢言,一心不回,無所顧望。”,這樣的人在朝中是飽受攻忓的,因為木秀於林,大家都嫉妒。所以皇帝必須維護。“今有一蘇軾而不能用,不知更求何者為才也?臣竊為陛下惜之。”
第三個人是趙君錫,為人嚴正,是做禦史與司法官員的好人選。
說起來,蘇軾這三年在杭州的功績是非常大的,他把杭州整理的煥然一新,他所乾的那些工程,一千年指揮仍在正常使用,以前之後的杭州,也就是蘇軾整理出來的模樣,在這個遍地災害的年代,不花朝廷額外的錢,僅僅賣了幾個度牒,把這一切全部完工,這功績升官是跑不了的。恰好這時範祖禹又給出一份這樣重量級的推薦信,想升的官小都很難。
蘇軾很享受毛滂的恭維,這是一個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人,他笑著說:“這熬夜看書冬閒了,府衙裡也沒啥大事,離人,我就搬來你這裡偎冬。
啊,說到明年的去向,朝中已經有人來問過我了,大約是吏部尚書一職,高小史已經覺得跟我回京城,少遊(秦觀)也回去,離人,你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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