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看見西夏使節在眯著眼觀察,他知道對方想什麼,笑的很和藹,不等對方說話,拱手拜謝:“感謝夏人的連年入侵,我陝西軍民終於覺悟了,他們知道戰爭使弱小的西夏越打越強,現在他們學會用西夏人的手段對付西夏——一旦覺醒,我們跟夏人不一樣,我們背後有整個富饒的大宋支持,有一萬萬同胞支持,我們也將越打越強。
瞧吧,夏使,把你看到的一切回去告訴國相梁乙逋,告訴他這隻是開始。我隻是剛剛投了一枚小石子進水,如今正在餘波蕩漾,馬上,鄜延路、涇原路、秦鳳路都將被這股波濤波及到……從今往後,陝西這片就是我大宋的兵庫,是我大宋的戰爭源泉。
如果你是來找我抱怨的。打住吧!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走上戰場,就要準備承擔戰敗的責任;坐在賭桌上,你就要願賭服輸。一旦被打敗了,不要像個無賴一樣還要討回賭資。對我環慶人的怒火,最不該抱怨的就是夏人。我環慶路都被人欺負了數十年了,由此上朔,我們已經忍受了百年的戰火。如今,輪也輪到我們坐莊了。
回去吧,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訴每一個夏人,告訴他們,大宋的反擊開始了。你們戰場上拿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也拿不到。”
西夏使節聽不懂趙興所說的道理,因為他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天朝上國應該泱泱大度的忍受四鄰的欺負,仁義寬厚的無視周圍國家對它的劫掠,等待這些國家讀了聖人教誨後自己覺悟——按照聖人教誨,當地人入侵時對敵人舉起刀,那就是“以暴製暴,非仁也、非義也”。
但現在趙興的強硬打破了他的認知。
喘了幾口氣,西夏使節強詞奪理的質問:“大人,今冬夏境的大火是否出自宋軍之手?”
趙興打了個哈欠,淡淡的一句話:“天罰,管我何事……這算是最後答複,退下吧。我實在太懶,不想多說。”
西夏使節甩袖怒氣衝衝走下城樓,身後傳來宋軍軍官的哄笑。他又氣又急,正在這時,他看見一物,簡直氣暈了。
他看見一個堡丁模樣的人,肩上背了個水罐,手裡拿了個金屬噴嘴正在三心二意的澆花,他手中那細細的鐵管噴出霧一樣的水花,噴在花瓣上,水珠仿佛露珠,簡直美極了。那薄薄的水氣滑落空中,還在空中留下一道絢麗的彩虹。
這位堡丁一邊噴水,一邊還把手伸進彩虹裡,臉上含著彆有意味的微笑,笑的很真誠。
西夏使節怒了:“我就知道這大火是環慶路乾的,怎麼不是你們環慶路?這不是縱火器嗎,就是這玩意,我們抓住了三個縱火人,他們身上背的都是這種罐——騙子,環慶路上全是騙子,敢做不敢當的,不是好漢。”
城牆上,趙興聽到了西夏使節的咆哮,一臉無所謂。
歸德堡堡主搖著頭說:“西夏人有信義嗎?沒有信義的西夏人居然要求彆人守信,奇怪了?!”
趙興笑著搖搖頭,調侃說:“他們敢作敢當——搶了彆人敢大聲炫耀。我們不敢說,是因為咱們這裡儒生太多,這群腐儒對自己的同胞不見得怎麼心疼,但有敵人受到損害,立馬就會跳出來指責我們不仁義……所以我們隻做不說。”
堡牆上大多數是武官,趙興身為文官說這話,武官們都喜歡聽,但他們不敢表態,因為在場的除了趙興外還有一位文官:伴遼使、職方司郎中孫琮。
軍官們嘿嘿而笑,孫琮皺皺眉頭,說:“趙大人,你看,跟我一塊來的人都走了,唯我還留在這,你說要將手雷,新式火油交給我,還說要給我掩飾,可我現在沒見到新武器的一星半點,這快過年了,趙大人可不要再推脫了。”
趙興擰著眉說:“我一直在推脫——這你都看出來了。可你也不想想,我為什麼在推脫。
新火藥配方可以交給你,但你不能把我的工匠拿走。你說,你把這些人拿到京城乾什麼?環慶路上本來出產火油,出產硝石,就地加工能省不少路費。但拿到京城去,你們要把材料千裡迢迢運了過去,在千裡迢迢運回來,成本高昂且不說,時間呢?你耽誤的起,我可耽誤不起,環慶百姓也耽誤不起。
敵人來了,打到門口了,我的火藥不夠,怎麼辦?打報告向你要,等你花兩三個月功夫運到環慶,西夏人早帶著打劫來的東西回家過年了——老兄,戰爭不是這麼打的。”
孫琮跳著腳說:“趙大人,朝廷那裡你總要給個交代吧。”
“當然當然……要不這樣,你帶著配方走,我最多給你三五名匠師,指導京城軍器監”,趙興頗為無奈的一攤雙手,繼續說:“再多的,沒有了,我環慶路麵臨戰火,左近的鄜延路涇原路還頻頻張口問我要軍械,你也看了,我自己都不夠,還要應付左右兩頭惡狼,如果此時朝廷再抽走我的人……乾脆讓朝廷下令,準許我們投降西夏人,這仗不用打了,還免得他們年年來屠殺我們。”
趙興最後是徹底耍無賴了,孫琮氣的直哆嗦,但他卻對趙興無可奈何。
在宋史上,火藥第一次出現在軍中也是一個團練乾的事,1002年,冀州團練使石普也製成了火箭、火球等火器,並做了表演。此後,火藥就成了宋軍的標準裝備。宋軍用火藥噴出煙火雲霧,營造出神奇迷離之效,以表演諸軍馬戲、以及木偶戲中的煙火雜技——以此贏得皇帝的歡心。
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宋朝那貌似數量龐大的軍隊壓根不是用來戰鬥的,他們隻是一群“武裝戲子”,專門表演娛樂節目,以營造那種盛世繁華的氣氛。而火藥就是他們最重要的道具,類似演出時的鑼鼓與演員身上的戲服。
火藥傳入軍中後,宋朝庭並沒有製定嚴格的限製政策,按正常的途徑,它需要兩百年的曆史才能被人真正重視,並發展出突火槍。在此期間,民間藝人也可以自己調配火藥用於表演,朝廷並無禁止。
正是因為這個傳統,趙興才大肆自製火藥,並向購買大白菜一樣,不通過軍器監,動用環慶路自己的財政儲備裝備各軍——軍器監怎麼會限製軍隊購買大白菜呢。
但今年的戰鬥後,火藥的威力越來越令人震撼,孫琮這次來,一個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將環慶路上配置新火藥的工匠調入京城……不幸的是,這一年京兆府範純粹做了個惡劣的榜樣,他理直氣壯的扣押國使,讓趙興可以底氣十足的扣押環慶火藥匠師,就是不調給朝廷。
孫琮剛開始以保密的理由勸解趙興,但今非昔比的趙興不吃他那一套,他就以運輸時效來責難孫琮,熬夜看書過年了,趙興的拖延讓孫琮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帶著哭腔懇求:“離人啊,趙大人,要不,你讓我先看看那些火藥兵器作坊。那些炸彈、火彈實物。我在環慶已經跑了幾個月,通沒有看見一枚實彈,你的作坊在哪裡?你老說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好,可環慶路上誰都不知道你還有個火器坊,它在哪裡?朝廷方麵,你總要給個交代吧?”
趙興打著哈哈:“我不是答應給你現場演示嗎,今晚就動手,梁乙逋在沒煙峽修築賞移口、割踏寨,這兩個名字我極不喜歡,今晚我們就燒了他這兩個寨子。”
歸德堡堡主噗嗤樂了:“大人,這兩個寨子還用燒嗎,草原大火一起,梁乙逋退軍三百裡,那寨中守軍受不了煙熏火燎,水源斷絕,早就撤了,隻是我們沒有餘力取了它而已。”
趙興伸手一指堡牆下:“我的學生今天給我送來一件新物事,據說它是夢溪先生設計的,可以在地下十米左右取水,草原上有了水源就有了一切。我們今晚就占了賞移口,花十天時間建一座石堡,而後用炮火封閉沒煙峽,今後,那裡就是我們出擊西夏的基地……事不宜遲,動手吧。”
這場戰鬥沒有什麼懸念,三千民夫扛著柴火,在弓弩兵的掩護下逼近賞移口城堡,他們在城堡附近丟下柴草,而後由縱火兵上前把柴草點燃……趙興采用熏馬肉的方法,對賞移口留守人員一通熏烤,大火熄滅後又發動三萬民夫快速築城,並往城堡裡運送儲備物資……
等這一切完成,梁乙逋隻不過剛剛得到消息。
從賞移口到梁乙逋的軍寨,數百裡的草原餘煙渺渺,見不到一個活物。不時還有火頭複燃。西夏斥候好不容易繞過火場,趕到梁乙逋軍營,梁乙逋得到消息,率領三千精銳趕到賞移口時,麵對他的是一座雄偉的石關。
一名西夏軍官觀察了許久,興奮的說:“大人,他們還沒來得及修路——賞移口附近沒有路,說明他們隻是一支孤軍。我們可以實行騷擾,讓城堡中的人困守堡內,孤立無援。”
梁乙逋愣了半天,突然狂笑起來:“沒用了!宋軍現在有了炸彈,我們孤軍上前,他拚著一個人換我們一個,我們換不起。大宋有一萬萬人口,我們才有多少?
再說,今年趙狗官掠去我們上萬匹戰馬,他已經有騎兵了。這賞移口背靠洛川,他的騎兵不怕補充,我們背後是三百裡的灰燼,跟他拚消耗,拚不過了。”
又有一名軍官建議:“上書宋朝庭,宋朝廷講仁義,我們隻要說的淒慘點,朝廷就會撤換趙狗官。趙狗官不在環慶,以後我們搶起來就方便了。”
“看看吧”,梁乙逋有氣無力的回答:“不過,使節不能從陝西入境,要從河東走,但願朝廷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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