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啊,你曾有一日破兩城的記錄,這鹽州城就一點法子都沒有嗎?隻要我們拿下鹽州,而後通知各路兵馬圍上來,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嘉寧軍司已被打殘了,梁太後乃是逃竄之軍,士無鬥氣,我們隻要進了鹽州城,或許梁太後連登城的勇氣都沒有,隻能繞路逃竄。”
趙興頹廢地歎了口氣:“來不及了,我們的軍隊都分散在四鄉大肆搜刮,光把他們重新聚攏起來就需要一天時間,可三麵大軍都圍了上來,再不走,在這片大草原上遭遇騎兵追擊,恐怕我們連現在的勝利果實都保不住。
老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我們退吧——西夏人攻陷了我們一個城寨,我們掃蕩了靜塞軍司,算起來也沒吃虧,但要是讓西夏人把我們這支軍隊吃了,環慶路上再有三年也緩不過元氣,所以,退兵吧,遲疑不得。”
章楶也是個有決斷的人,他用兵謹慎起來要比趙興保守,要不然他不會推出“深壘加淺攻”的政策,趙興這一勸解,他已經醒悟過來,連忙站起身回答:“老夫這次貪心了,罷了,就依趙安撫的意思,命令全軍整隊,徐徐而退。”
趙興一拱手:“老大人,撤軍這活兒還是讓我來吧,你我二人都在這裡,環慶路無人做主,請老大人提前一步趕回環州布置接應——來人,送老大人即刻動身。”
趙興這是照顧章楶,因為夏軍三麵撲來,這次撤軍搞不好要剝一層皮去,他們兩個首腦都在前線,萬一出事,西夏人可謂將環慶路高級將領一網打儘了。
章楶明白這點,軍情緊急,他這位老頭也沒有跟年輕人爭的意思,連忙起身,說:“離人,賞移口前麵的割踏寨雖然城牆殘破,但臨時歇腳還是夠的,我先去割踏寨,整修那裡的城牆,而後命令賞移口布置接應,你隻要退到割踏寨,老夫一定把你接應回環州。”
鄜延路軍官急忙插嘴:“大人,我們接應的軍隊在東麵,老大人怎麼讓趙安撫往西走,西麵西壽保泰軍司的情況不明,靜塞軍司已經從西麵壓過來,距此地隻有三百裡,大人不向東……”
趙興截斷對方的話:“老大人說的對,你忘了西夏去年冬的那場大火,往西走幾百裡沒有人煙,壓過來的靜塞軍司補給耗儘,又在等待梁太後的軍隊,不敢單獨迎戰我們得勝之師,所以每天隻推進二十裡,行動遲緩。
但我們不同,我們剛從鹽州城下搶的盆滿缽滿,大包小包,這一路都是殺過來的,路途比他們熟悉。而且往西走,迎戰的是靜塞軍司,我環慶路既然能以一路之力打敗一個嘉寧軍司,靜塞軍司論實力比不上嘉寧軍司,將士們麵對他們的時候有心理優勢,所以轉身迎戰他們才是最佳選擇。
南麵的梁太後帶領的是西夏主力當中的主力,他們退的很快,行軍速度不可估計,一旦被他們纏住,再加上一個實力不明的祥佑軍司,那是我們想走恐怕都走不脫了。”
趙興這一分析,章楶滿意的點點頭:“離人明白我的心思,這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一步,割踏寨下等你。”
趙興上次攻陷賞移口的時候,輕微掃蕩了割踏寨,等草原大火熄滅後,西夏人又重新占領了割踏寨。趙興在沒煙峽打敗張諾平後,張諾平率領殘軍進入割踏寨,追擊而至的趙興連氣都沒有緩過一口,立刻架起旋風炮,用火藥轟擊割踏寨,等割踏寨城牆儘毀的時候,張諾平站不住腳,又連夜出逃逃回了嘉寧軍司治所宥州。他跑的快,但趙興為了讓他緩不過氣來,在攻打割踏寨的時候,將剩餘的火藥全扔了出去,這才造成他追擊到鹽州城下,卻沒有攻城武器了。
原本趙興認為隻要有三天時間,後勤補給上來,鹽州這座土壘城牆必定輕易被火藥攻克,但現在宋軍諸路連三天的時間都沒有給他。
章楶走了,鄜延路軍官也走了,按照約定,趙興雖然不向東退,但鄜延路與麟州兩位“折克”依舊要在東路虛張聲勢,做出接應姿態,等房間靜下來,趙興看著滿屋屏息靜聽的將領,苦笑著說:“獨木難支啊,我環慶路一路將士的奮戰挽不回大局,怎不令人扼腕歎息。”
環慶路的軍官對戰局都充滿了無奈與傷感,他們有的低聲抱怨,有的高聲謾罵,有的神情沮喪,趙興在屋裡轉了兩個圈子,一揮手,大聲斥責:“都吵什麼,彆人可以抱怨,你們怎麼可以抱怨,我們虧待了這場勝利嗎?”
軍官們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他們當然沒有虧待這場勝利,沿途追擊讓他們抓捕了不少奴隸,進入鹽州以來,他們四處劫掠——不,應該說整頓西夏人的“低俗”之風,凡是他們認為導致西夏“低俗”的東西,譬如金子銀子,精美瓷器,滿圈牛羊,他們都劃拉到自己的腰包裡,如今每個士兵身後都至少跟著一輛滿載的大車,七八匹上好的駿馬。所以,這場戰爭對他們來說是獲益的,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保住勝利果實。
趙興揮手叫過軍中的書記官,命令他書寫布告,軍官們好奇的圍了上來,卻見熬夜看書寫的是一條法律——《天聖令》。
“我來這裡不是播種幸福的,我是來播種仇恨與分歧的,傳令下去,將這《天聖令》印刷上萬份,張貼至鹽州各鄉各村,告訴他們我大宋禁止馴養奴隸,不管他是不是宋人,隻要踏入我大宋境內,從踏上那片土地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奴隸,他是自由的了、可以自由的呼吸空氣,可以自由的遷徙,可以自由的擺攤設點來掙錢養家戶口——告訴他們,我們的國度沒有‘城管’,他們站在陽光之下不用怕被人驅趕、被人毆打、被人辱罵。
告訴他們,告訴所有的奴隸,我大宋是一片自由的土地,凡是願意跟我們走的,可以任意拿走他主人的一部分財物,當作自己這幾年做奴隸的薪俸。跟著我們走,隻要能活著回到環慶,我以招討安撫使的身份給他們發放自由證書,幫他們落戶籍,去吧,告訴所有不願意當奴隸的人,跟我們走,走到環慶就是勝利,就是自由。”
熬夜看書寫的命令,開頭就是宋太祖當初下達的“封樁令”,趙興解釋完封樁令,明確宣布:“昔我環慶屢受嘉寧軍司、靜塞軍司的騷擾,今我環慶緣邊招討安撫使趙興下令,以太祖詔命為證,通緝靜塞軍司、嘉寧軍司士兵,凡有人割取兩軍司士兵首級者,賞金五貫至十貫不止,領賞辦法如下:……”
兩條命令一頒布,可以想見西夏境內人人自危的情況。因為趙興並沒有表示兩大軍司士兵該如何辨彆,這就意味著隻要提人頭去環慶就能換取五貫以上的賞金,如此一來,想必西夏人連睡夢中都要保持警惕,防止自己的頭顱被身邊的奴仆偷去……
書記官寫完布告,拿著兩張布告匆匆而去,他趕著去印刷,而後趙興一疊聲的下令收束軍隊,準備撤退,等他布置完這一切,已經當日中午了,軍士來報告:“大人,女抄不聽號令,她們正帶著安思達大師四處查抄寺廟,焚燒喇嘛經院,說是要解救姐妹。小人前去通報的時候,安大師說他們今晚恐怕趕不到了。”
趙興一陣苦笑。
黨項人有一種特殊風俗:“凡有女子,先薦國師,而後敢適人。”而所謂的國師就是喇嘛教廟宇的主持。按黨項民族傳統,黨項女子發育成人後,其父母要送到喇嘛廟中供那些喇嘛們淫辱玩弄一番,而後才敢嫁出去。沒被國師玩弄過的女人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而黨項男子是堅決不娶這樣的女人的。
當然,大多數父母與女人做這種事情時,是懷著一顆對宗教虔誠的心,向喇嘛們提供這種娛樂設備的,但也有些女人不甘心承受這種命運,或者說這種侮辱。
沒煙峽勝利後,安思達在軍中一下子多了很多信徒,戰後他打掃戰場,拯救傷員,使得他在軍中享有很高聲望,進入西夏境內以後,他的宗教狂熱病犯了,在那些滿腔仇恨的女人挑唆下,立刻開始四處搜捕喇嘛,焚毀寺廟。
西夏女抄是沒煙峽大戰中首先投降的西夏兵,她們大多數是被掠去西夏的宋人後裔,接受宋文化的熏陶,所以對喇嘛實行的那種風俗格外的厭惡。趙興聽到這種利用宗教欺騙女人身心的醜惡行為也充滿憤恨,所以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他們越乾越執迷了。
“沒時間了,你再去趟告訴安大師,敵軍三路合圍了,我們今夜要撤,決不等候任何人。另外,告訴大師,喇嘛教是西夏國教,那些僧侶被成為國師,安大師燒了那麼多寺院,等他退走的時候,請他沿途小心。”
趙興所有的撤軍動作都在鹽州守軍眼皮底下進行,絲毫沒有掩飾的意圖,當夜,民夫隊伍首先退卻,他們明目張膽的點著火把,牽著身後的大車大搖大擺的向環州前進,蜿蜒的火龍彙成一條河流向地平線儘處伸展,鹽州守兵見到這種詭異現象連忙報告鹽州城守,城守爬上牆頭,發現這片浩大的燈海心神不定。
左右建議:“大人,宋軍這是要撤了,我們出城突擊一下,沒準能殺退這片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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