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興重新返回大陸,已經是二月了,此時的廣南已經完全卷入了趙興掀起的開發熱潮中,各縣百姓都在招朋喚友,忙著開發荒地,而趙興從山東河南雇傭的民夫也已經達到了十二萬的數目。這些人散布在廣南沿線主乾道旁邊,開山炮隆隆響個不停,瘋狂的整修著道路。
二月,完成了朝堂大洗牌的章惇開始行動了,他指揮戶部尚熬夜看書,要求恢複青苗法。追贈蔡確為太師。緊接著,中原地帶發生了一場奇怪的地震,蘇州一帶發生頻繁地震,這地震震級雖然不高,但自夏至秋,貫穿了整個耕作季節。
中國人是講究天人感應的,凡是有災害都認為是政策不對引起老天發怒,所以才降下來災難。當初王安石就是因為久旱不雨下台的,現在地震不斷,這屬於“土德”缺失,而青苗法恰好涉及百姓的土地,朝堂大臣雖然在章惇的牽製下沉默不語,但民間議論紛紛。
恰在這時,章惇最強有力的支持到了,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趙興上書,請求在廣東首先實施青苗法,並提出中原一帶地震不斷,恐怕影響百姓的收成,請朝廷容許廣南從中原地帶招募失地農民至廣州,而後廣南東路用青苗法貸款給百姓,讓他們墾荒種田。
趙興在奏折中指出:廣南氣候炎熱,稻穀一年三熟,哪怕百姓錯過了耕作季節,到了廣南也能種一季稻穀,吃飽肚子不用愁了。等他們還清了青苗法的貸款,廣南準許他們隨意出售分給他們的土地,自由返鄉。
章惇正在被連續的地震動的焦頭爛額,國庫現在已經空了,要想賑濟中原地帶的難民他有點力不從心,這時趙興的上書簡直是對他莫大的支持,他大筆一揮,免去傅才元轉運使的官職,令趙興兼任廣南東路轉運使。而後他又覺得趙興幫這麼大忙,不能讓廣南把這筆錢全部出了,朝廷也要出點力,他下令,將山東、河南、江浙一帶失地農民編練成廂軍,整船整隊的發往廣南。路費由朝廷出。
萬俟詠接到消息後,急忙趕到趙興府上,向趙興祝賀:“大人,這下子廣東墾荒就無需大人出錢了,我們前期墊付的那些款項都可以用青苗法的錢還上,而且今後墾荒的人不再由我們付路費,這一進一出就省了一大筆錢。”
萬俟詠進來的時候,趙興正趴在地上被他的兒子當牛騎,大兒子趙義(乳名)全不顧萬俟詠在旁邊,依舊揮著鞭子催促父親快爬,小兒子趙敏(乳名)路都走不穩,但也隨著父親跑。女兒趙小鳳(乳名)還在奶娘手裡抱著,笑的咯咯的。
程阿珠見到萬俟詠過來請示公事,連忙指揮女仆抱走了孩子,趙興這才直起腰,懶洋洋的接過萬俟詠手中的邸報,笑著說:“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就知道他早晚要實行青苗法。這下子,我們出的錢都讓青苗法背,不要怕借的錢多,今年借的錢用明年借的錢還,利息照付,年年增加。既然有朝廷的支持,那我們今年的目標不妨定高一點,爭取遷移農民達到兩百萬。”
萬俟詠嚇了一跳:“大人,兩百萬,這數目太高了。”
萬俟詠還不知道,現代農民外出打工每年都是數億。趙興就是打算讓中原一帶的種田好手來廣南打工,官府提供土地,提供勞動工具,稅收定的很低,夠償還青苗法的貸款就行。等到同一個農民在同一片土地上連續耕作三年,就讓他們合法擁有那塊土地。
“兩百萬農民南下種田,大約能有三成留下來我已經很滿意了。要讓他們養成這個打工的習慣,不如我們在廣州與杭州之間開通正式的航班,每天發送十艘快船,從杭州至廣南連續不斷,剛開始可以由官府貼補一點,等百姓習慣了,自然知道回內陸方便,他們便會願意出來打工”,趙興拿著邸報詢問萬俟詠。
萬俟詠表示讚同:“這法子好,隻要航班開通了,我們與內陸的聯係隻需要十幾天的時間,內陸來的打工人從杭州到廣州隻需要三五日,來去自由的,比上京城打工還要容易,他們一定會樂意出來。等我廣南的土地開墾出來了,那就是良田,官府轉手一賣也能賣個高價。償還青苗款便夠了。”
萬俟詠正說著,陳伊伊已經興衝衝的跑來:“找到了找到了,官人,奇十三在惠州找到了做玻璃與陶瓷的好陶土,你看我們是在惠州建廠還是讓他們把陶土運往香港。”
趙興順嘴說:“惠州那裡道路不通,陶瓷就是燒出來了也不好賣出去,至於砂土,還是在惠州修個碼頭,讓他們把原料都運到香港來。那裡海運方便,燒出來可以直接運到揚州。”
陳伊伊衝萬俟詠行了個禮,又建議:“官人,我們在環慶俘虜的那批瓷工怎麼安置,不如把他們安置在惠州,每人分給他們幾頃地,讓他們在惠州落籍,順便在惠州燒窯。”
趙興搖搖頭,遺憾的說:“燒窯需要大量的木炭與石炭,惠州陶土多,可萬一開了窯廠,或者要靠外麵運進大量煤炭,或者要就近砍伐數目,那一片好風景還是彆動了吧,讓他們都去香港,安置在玻璃坊旁邊,給他們每人蓋座好宅院,拿出瓷器坊一般的股份分給他們,讓他們在香港落籍。”
萬俟詠在一旁勸說:“陳夫人,我們鑄錢司馬上要在香港設立衙門,鑄錢司一旦設在那,從廣州的官道就必須修過去,而後就要將水軍衙門設在那裡。水軍衙門去了,那裡會逐漸的變的繁華,今後大人還打算將市舶司遷到那裡,料想香港今後會比廣州繁華。”
趙興一拍腦門:“對了,傅才元免職了,我們該去市舶司看看,現在就去。”
萬俟詠微笑著說:“傅大人這趟虧本了,他才付了我們三十萬貫,沒想到才坐了幾個月的位子,這就免職了。那家夥一定在衙門裡哭呢。”
趙興笑了,他得意的披上官袍,嘴裡哼哼著:“這廝走了,從今往後我們在廣東一手遮天了。”
廣州市舶司裡,一名金發藍眼的高大白人穿著大宋的官袍前來迎接趙興,這名白人就是蕃長。他是宋朝庭任命的專門管理蕃人的官。大宋朝規定:海外諸國人聚居,置蕃長一人,管勾蕃坊公事。
宋朝庭沒有明文規定海商們的勢力劃分,但阿拉伯海商與歐洲白人海商還是不自覺的選擇了自己的地盤——廣州這裡很少見到阿拉伯海商,而泉州那裡基本上不存在白人海商。
這名白人蕃長屬於屬於九品官,是大宋朝廷正式的官員編製,品級與知縣相當。擔任蕃長的官員都是蕃人推舉出來的,經常是些定居大宋多年,精通宋語的海商。他一見趙興,學著宋人的禮節拱手:“趙大人光臨賤地,我等深感榮幸,大人裡麵請,在下名叫宋曉波,原名福克納。”
福克納手上帶滿了戒指,其中最奪目的是一顆貓眼,光華動灼,正如活物。隨著他手指頭的揮動,那眼還一眨一眨的。
蕃人館內,大多數蕃人都在忙自己的事,趙興進到這裡,仿佛進入了一間英國俱樂部,許多蕃人都坐在大班桌上忙自己的事,見到趙興進來,他們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來衝趙興鞠躬,這些蕃人每個人手上都帶著粗大的戒指——蕃人手上的戒指,宋人稱之為“環子”。
唯有一個桌子的蕃人沒有起身,他們正圍著一張小方桌坐著,桌上擺著一盤棋,有幾個站在桌邊觀看的人見到趙興進來鞠躬致敬,但那兩個下棋的人沉迷在棋局裡,頭也沒有抬。
萬俟詠湊到趙興身邊,低聲說:“這兩個蕃人在賭象棋,奇怪,蕃人的象棋並無車馬之製,隻以象牙,犀角,沈檀香數塊,於棋局上兩兩相移。聽說這種象棋也有法度決定勝敗,與我們的象棋全不相同,至於怎麼節度勝敗,我倒還沒來得及問。”
趙興隨口回答:“這東西是西洋象棋,聽說拜占庭皇帝阿列克西斯.康姆涅紐斯最喜歡這種消遣。西洋人把它當作騎士教育的七大必修科目之一。”
蕃長福克納瞪大眼睛,好奇的追問:“大人知道這種象棋,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大宋官員知道這種象棋,也知道拜占庭皇帝的名字,還知道我們的騎士七大必修課。”
趙興看了一眼蕃長,發現他胸口綴著十字架,又問:“我來廣州之前,看過關於你們的宋人筆記,所以我知道……我聽說教皇正在發出呼籲,號召教徒向聖地進攻,福克納先生是不是打算應召回去。”
福克納握著胸前的十字架,虔誠的點點頭:“大人,我們這裡的人都有這個想法,可是怎麼回去還沒有決定,聽說阿拔斯那裡海盜非常多,我們打算聚集足夠的力量,集合足夠多的船隻,以便闖過那片海盜密布的海域。”
趙興隨意在周圍找了個桌子坐下,遠處正在下國際象棋的兩個人沒有受這裡的影響,趙興掃了一眼大廳,衝其他站立的人微微鞠躬,這些人便馬上坐下,忙自己的事情。打量了一圈這個蕃館後,趙興突然用拉丁語詢問福克納:“我很詫異,你們是怎麼來到大宋的——穿過了重重險阻,來到這片土地,在我看來你們才是這個時代最珍貴的人。你們的價值遠比耶路撒冷重要。
戰爭是一項長期的事情,十字軍踏上那片土地,為了什麼。因為那片土地是溝通東西方商貿的樞紐。如果你們在時候回國——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闖過阿巴斯王朝的攔截,能不能闖過重重的海盜。即使奇跡發生你們做到了,但熟悉東方航線的人卻沒有了。聖地靠什麼支持,靠那片貧瘠的土地上有限的產出嗎?
我認為,對聖戰最大的支持是留在這裡,等待戰爭的結果,如果戰爭勝利了,你們將東方的貨物輸送到西方,將西方的貨物轉運過來,這才是對那片聖地最大的支持。有了源源不斷的貨物流轉,那片土地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來——在四處強敵的環伺下生存下來。”
這時,正在下象棋的人也被趙興的話所吸引,其中一人拍起了巴掌,插嘴說:“演講很動聽。這位大人讓我想起了索馬裡海上斯蒂爾描述過的一名宋朝官員,請問大人是基裡麥猶村的領主,杭州海商,密州官員趙大人吧……我想不出還有另一個人能如此了解我們。”
趙興拍拍手:“你最好把大堂裡的‘舌人’都趕出去,我有話跟你私下裡說。”
那個人站起身來,充滿貴族派頭的鞠了一躬,回答:“樂意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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