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錢多事少。隻要不給趙興找麻煩,這樣的日子就能永遠下去,三年到任會獲得一個好的考評,如果想續任,跟趙興說一聲,不想續任,則依仗豐厚地宦囊自己去京城活動——在這種悠閒地日子下,王穎已經徹底屈服了,他現在也跟文勳學習,每天讓趙興派來的屬吏起草一份文件,謄寫兩份。一份送交趙興,等趙興許可,就將留在手裡地那份文件快馬送交京城。
這樣的日子久了,王穎也習慣了,他已經發現,自己也成了廣東利益圈的人,所以否定趙興的話,他既沒有膽子,也不敢想象,隻好在肚裡嘲諷幾句。
趙興似乎沒有察覺王穎的沉默,他把目光轉向萬俟詠、轉向帥範。帥範把臉扭過去,不迎接趙興的目光。萬俟詠則摸著山羊胡,若有所思的提醒:“大人,現在是‘縣召’了。”
趙興今年的三年任期滿了,按規矩他將在二月份迎接考評,以決定是否調任。
萬俟詠這一提醒,趙興摸著腦袋,回答:“看來,我需要給朝廷找點事……這樣吧,向朝廷彙報,廣西發生動亂;大理南部動蕩不安,西南夷入境搶劫……”
王穎嘴唇一哆嗦。他想站出來問一嗓子:有你這樣作假的嗎?當著我這個朝廷察訪使的麵,就敢直接編造謊言,那還讓不讓我活了?
但王穎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帥範敢說,他一晃腦袋:“廣西有動亂,那也該張田說,大人說不合適。”
“那就讓張田說,告訴他大理確實有動亂……”
大理確實有動亂,這動亂是趙興挑起的。
正旦日。趙興的鐘樓揭幕。同月,十字軍攻占敖德薩和安條克,建立起最初幾個十字軍國家。
趙興捐建的善闡府鐘樓是廣西廣東駐大理的宋商會館,趙興還在會館裡派了一名官員“駐泊”。這座鐘樓是一個半官方半民間地綜合性機構,它底下是一座大商廈,樓頂四座鐘樓式“樓上樓”,分彆是一座寺院、一座醫院、一座官舍、一座商人辦公點,以幫助宋商適應大理生活。樓頂寺廟是景教寺廟。教堂大廳、蓮花十字架下,救世主的畫像上刻著一句基督教以及阿拉伯教通用的名言:“天上地下,我是唯一,我是唯一的神靈”。
大理正值印度教與佛教衝突最激烈的時候,其中彌鹿部、落雄部、落溫部聯盟與大理段氏、權臣高氏因為宗教衝突、政治衝突劍拔弩張。景教的這句話讓緊張局勢火上添油。
攝於大宋的威嚴,大理人暫時沒有對大鐘樓表現出的高傲進行反擊,但他們不知道,趙興派人去那裡就是為了惹事地。那群景教教徒得到趙興的指點。借助廣東歌舞團的表演,開始向大理民眾施藥,並竭力宣傳自己的教義。
無論是佛教,還是印度教都是收費宗教,不給錢僧侶不會為你祈禱。而景教在廣南狂大的財力支持下,不對信眾收費,反而免費向信仰與不信仰的百姓治病發藥。熱帶病,治療的手段無非是金雞納霜而已。景教有了金雞納霜,在爭奪民心當中,已經逐漸在善闡府站穩腳跟。
原本,大宋朝麵對大理就有雄厚的文化優勢,廣州歌舞團瑰麗地表演,所體現的濃厚文化氣息,已經加深了大理百姓對大宋文化的欽佩,喚醒他們心中久違的敬畏。再加上大宋的“寺廟”不管認識不認識。隻要有病就治病送藥,結果。短短一個多月,大理百姓即使不信仰這種宗教,也對宋人地作為深有好感。
此後,正在爭鬥不休的印度教、佛教僧侶牽扯進來了,他們的巫蠱之術在金雞納霜麵前一敗塗地,氣急敗壞的僧侶開始準備挑起事端,最近善闡府宋人會館已經發生了多起鬥毆事件,為此,張田與趙興已經遞交了數份奏章,表達自己對這一事件地嚴重關注,順便要求大理段氏予以高度重視。但這份抗議書一入大理,如石沉大海——大理段氏現在如同傀儡,哪有發言權。
奏章進入京城,人人都知道趙興在廣東實行的是重商主義,商人在他國受到委屈,趙興不惜動用武力滅亡彆人的國度,現在趙興又拿著宋商說事,他與張田聯袂遞交表章到了政事堂後,章惇一見這份表章,立刻樂了,他環顧左右,笑著說:“這個趙離人,大概又瞄上了大理段氏。”
林希跟趙興有過一段的交往,現在在朝中他自詡為趙興的朋友,章惇帶著三分期待,三分無奈,三分貪婪與一分疼愛說這話,林希也笑著煽風點火:“那還等什麼,等著數錢吧。”
曾布很納悶的說:“我就奇怪了,昔日狄青,郭逵打交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征調了二十萬禁軍,曠日持久,所費經年,才勉強打勝了那一仗。怎麼趙離人就不一樣了,他廣南手下隻有千把人的隊伍,還是一支‘服妖軍’。可前不久滅了占婆聽說沒費多大勁,便搶了一萬萬六千萬……這還是趙離人報來的數字,官方作價不止這個數字。”
曾布不知道這樣一個數據:數百年後法國人征服越南,隻用了一百出頭地兵力;西班牙人征服美洲數億人口的大陸,也隻用了168名士兵。兩個時代的差距,創造與墨守陳規之間的鴻溝,不是個人努力能彌補的。
蔡卞補充:“實際上,那批珍寶我們賣了兩萬萬一千萬貫,已相當於我皇宋兩年的賦稅。”
章惇笑嗬嗬的說:“這個數字可不要告訴趙離人,省的他以後扣押了錢財……”
蔡卞是蔡京地弟弟,蔡京跟趙興關係好地同穿一條褲子,他當然不肯指責趙興,隻是暗中翻了個白眼。曾布老好人一個,他也不肯隨便攻擊他人,章惇說到這,曾布也樂嗬嗬的說:“趙離人扣下地錢還少嗎,我聽說自從首批占婆金銀器運到汴梁大賣後,趙離人獲得消息,立刻又扣下了一成——這廝從不肯虧待自己。”
曾布這麼一說,大家都沒有抵觸情緒,章惇一擺手,含笑的說:“隻扣下一成,這個趙離人做事從不過分。他向朝廷奉獻了兩萬萬一千萬,朝廷隻不過給他幾百萬貫讓他補償商人,我看他也肯了……這事不說了,這筆錢是打著補償商人上交朝廷的,朝廷隻給他一根瘦骨頭,原本是朝廷的不是。他扣下一成也是理所當然……不提了,不提了。”
蔡卞轉了轉眼珠,張嘴欲說,又沒有發出聲音來。林希看到了他的表情,一拍手回答:“啊也,我想到了,似乎趙離人的任期到了,現在南方有事,我們是不是……”
章惇一搖頭,笑著說:“其實趙離人不該給我耍這個小心眼,他雖然能掙錢,與老夫也算有點情意,但此人桀驁不馴,我原本就想著讓他在廣東磨一磨性子,至少也需要他求著老夫,老夫才會給他轉任內地。
不過,他真要求著老夫,老夫打算將他調入戶部——李常、蘇轍、範鍔走後,這戶部一團亂麻,各地災荒平平,陝西戰火不斷。老夫焦頭爛額,真需要有個‘點金手’幫我管一管戶部,趙離人的手段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就看他肯不肯低頭。”
趙興不肯低頭,三月,大理終於向趙興所期望的那樣發生了流血事件。廣東官員緊急撤回大宋藝術團,張田與趙興一起叫囂:如果大理不能保護宋商的權益,那麼宋朝廷不憚親自保護宋商。
這是戰爭威脅。
趙興滅亡了占婆國,這消息已經傳遍了南方。而他逼迫勃泥國王屈服的事情,隻在軍隊裡悄悄流傳。不過,即使大家不知道勃泥事件,趙興敢用數百人奇襲占婆,他的膽量與無法無天,也深受南方各小國畏懼。
大理段氏在接到廣東、廣西兩位經略大人的連番警告後,一邊派出人向兩位經略道歉,一邊派遣使節前往汴梁,希望用大義的名義,讓宋朝庭給趙興這匹烈馬套上籠頭……
大理那邊忙著道歉,緊接著,連綿的雨季到了,大理國上下鬆了口氣。而雨季的到來也意味著交通不便,他們對外界的消息也斷絕了。
大理人不知道,在濃濃的雨霧籠罩下,廣東、廣西兩地已經開始調兵遣將,兩路的軍隊順著新修的大路開始向戰略要點集結,他們耐心等待著雨季的結束……
熬夜看書 安卓客戶端上線 下載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