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吸了一口氣,接著補充說:“契丹漢儒自以為他們才是‘虞廷開盛軌’的中原道統正朔。據說,那裡的讀書人都認為契丹才是中原文化的主流,而大宋是俯首稱臣的屬國與臣子國。當然,我大宋每年也在向遼國納貢。雖然我們稱之為‘歲賜’,但遼人稱之為‘歲貢’——這種現象更加劇了遼人的驕傲。
契丹人認為,他們的國家建立在東晉時代。自他們的國家建立以來,兩晉滅亡了,唐朝滅亡了。宋朝又向他們稱臣納貢。所以那裡地漢人都為他們的國家傳承七百餘年而自豪,認為自己是當之無愧的中原霸主。不過。那裡的漢人已經沒有右衽習慣了。關於這一點,我聽說很多宋國大臣出使遼國的時候曾已發現,並寫下詩詞筆記作為記錄——比如蘇三丈(蘇轍)使遼時,就有詩文敘說。”
說到這點,陳瓘有點難堪,大宋向遼國低頭,是整個宋人地難堪事,但也正是這一點,使宋人打消了天朝上國的盲目自大,開始與其他國家平等交往——但這恰好符合現代“平等外交”的先進思想。
契丹人自認為自己是中原正朔,這不光是契丹人的看法。世界史學界也有一派認為“a”這個詞就是“契丹”地音譯,因為在大約一千年的時間裡,西方社會與中國的溝通,必須通過契丹這個國家才能實現,而契丹立國接近千年,是中國這片土地上存國最悠久的國度,因此,理所當然應該用“契丹”這個詞稱呼中國。
這種說法也讓現代中國人難堪,所以中國史學界采取了捂住耳朵的做法,禁止百姓知道此一說法。
“遼國內情如何,我大宋一直雲裡霧裡。我一直想試探一下,看看遼國的軍情到底怎麼樣。以前我們的官員出使遼國,他們看到的景象隻是泛泛而談,沒有深入到遼國地內部,總的說來,他們傳出的信息甚至不如商人傳回來的信息詳儘……”趙興望著北方,擰著眉毛,憂心忡忡的補充說:“我聽說遼國北方已經開始大亂,女真人跟遼人發生了大衝突,雙方已經開始大規模交戰,遼人還吃了個大虧。
現在,遼人的南院大王又剛剛過世,在南院空虛無主的情況下,遼國的情形究竟怎樣,這是我想知道地。此外,遼國人能否抵擋得住女直人,女直人勝利後,是否會將馬鞭揮往更南方……這些,都是我想知道地!”
陳瓘有點摸不著頭腦,趙興帶領大軍壓在河口,再加上他與童貫的隱秘交談,任誰都想到,趙興地目的似乎是想扶助新皇帝,甚至有極大的可能。趙興就是新皇帝召請過來的。但現在看來,趙興做事從來是後手不斷,他準備對付章惇地人手,突然之間轉向遼人,這讓陳瓘很摸不著頭腦。他覺得猜測趙興的心思,實在費力。
不過,若趙興的心思令一名普通人都能猜到,那這名“普通人”也是一位穿越人士。
原本。趙興帶兵出現在河口,是想避免宋徽宗統治下的“末世”。雖然,在宋徽宗這位“藝術皇帝”當政期間,大宋進入一個最輝煌的時代,這個時代所誕生的藝術成就常常令後人隻能仰望,然而,支撐這個藝術時代的是濫發“交子(紙幣)”引起的通貨膨脹‘強行剝奪百姓財產地“花石綱”引起的政府信用的破產,於是。當金兵兵臨城下的時候,整個京城沒有一個人反抗,大家都想早早終結這個混亂的年代,為此不惜同歸於儘。
帶著這個目的,也帶著一份濃濃的對北方局勢的憂患。趙興帶領大軍壓在黃河口。時不時仰首北望。此地是大宋北方地重要防線,他駐留於此,一方麵是想逼迫章惇退職,以終結黨爭帶來的破壞。另一方麵,當朝局明朗後,他便想“順路”窺探一下遼國的虛實,剛巧,遼人給她送來了發飆的理由。
趙興沒想到,由於章惇在繼位問題上站錯了立場,他的出現讓小皇帝順利地解決了章惇,但小皇帝顯然拿不定主意。儘管這些年來趙興不停的通過書信影響小皇帝的思想,但小皇帝顯然視兄長哲宗為榜樣,依舊想通過變革來改變大宋現在的形象。目前,整個大宋地難堪就是遼國與西夏,這兩個國家,一個是大宋被迫繳納歲貢的,另一個則占據了銀夏,使得大宋不得不花錢買平安。
不得不說。大宋雖然正處於一個航海時代。一個商業時代,但它依然對外麵的事物不甚感興趣。甚至是不屑一顧的。想當初,在原本的曆史上,也是一個叛逃的遼國商人告訴大宋君臣遼國方麵的信息,這才讓整個大宋恍然大悟,原來遼國竟然已經到了亡國的邊緣。現在,趙興所在地曆史時空中,大宋官員依舊對遼國事務霧裡看花,朦朦朧朧。趙興所說的內容,他們大都初次獲悉。在場的官員震驚之餘,也感到有點新奇。
曹煜職責相關,忍不住插嘴問:“趙大人,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大人是聽誰說的女直人造反?可否讓我見一見那些人?”
曹煜關心的是實際情況,陳瓘猶自憤憤不平:“遼人居然以為自己才是中原正朔——甚為可恨!趙大人,遼國的士子都讀地什麼書?難道他們不知道禮義廉恥嗎?”
“遼國也科舉,我得到消息說,他們今年錄取地進士有二十八人”,趙興心不在焉的望著北岸,這時,一隊遼人地哨騎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北岸,縱馬往北岸宋軍臨時營地窺探。曹煜一見,頓時跺腳:“壞了懷了,遼兵已至河岸,你那隻火槍兵怕已被圍,或者正在被殲……怎麼是好,怎生是好?”
陳瓘雖然迂腐,但他還是宋朝官吏,聽到這兒,懊惱地插嘴:“都怨我,都怨我,若是早生完成宣慰,隻要留趙大人,或者帥大人一人在軍中,遼人怎會如此輕易得手?”
此際,北岸宋軍臨時登陸點內,趙興的家丁還在緊張的忙碌著。趙興從望遠鏡中望著那些遼兵的動作,搖著頭,自言自語:“不行,戰術意識太差。”
那些遼兵正吹著口哨,一邊從貼近宋軍營地的地方快馬掠過,一邊囂張的呼喝著,似乎想再次逗引宋軍出擊。而宋軍麵向河岸這一側,因為有戰船掩護,他們沒有豎立柵欄,唯獨在其他三側,那些木柵欄已經逐漸成形。從南岸眺望,可以看到宋軍的一舉一動,但麵向北岸方麵,宋軍的行動都隱藏在高高的木柵欄後麵,令遼人無法窺視。
“這是頭下軍!”趙興一指北岸,對著陳瓘與曹煜說:“兩位不是要看一看遼國的漢人嗎?遼國的南院是漢人聚集的地方,采用我大宋的官製治理——這一股軍隊就是由漢人組成的,遼人稱之為‘頭下軍’,他們是遼國最凶橫的軍隊,這凶狠主要針對宋軍。”
趙興常在海上眺望,養成了觀察遠處事物的習慣,兩位大人看到遠處那些綠豆大小的人物,很不適應,乖巧的倭人武士遞上幾具望遠鏡,幾位大人毫不謙讓,舉望遠鏡觀察著對岸。
張敦禮也非常渴望看一看對岸的形勢,但他隻是陪護曹煜來此,沒有正式職銜,所以沒分到望遠鏡,隻能伸著脖子眺望,趙興看到這種情景,深深的忘了張敦禮一眼,將自己手中的望遠鏡遞過去,一指對岸,耐心的給他解釋:“張駙馬,你瞧,頭下軍他們戴的帽子,上麵插著野雞翎,腰裡配冰鐵刀與長矛,這裡來的是頭下軍的赤侯,他們馬上還戴著角弓。”
在原本的曆史上,童貫帶著二十萬大宋最精銳的軍隊,想乘金人滅遼時侵入遼國占便宜,沒想到從小接受洗腦教育的童貫腦袋裡被洗的隻剩下一個細胞,他愚蠢的以為隻要告訴遼人“宋兵來了”,遼國南院的漢人就該“望風景從”,所以他下令宋軍不要對進逼的遼兵還擊,要高舉“仁義道德”的大旗,接納對方的投誠。
結果,宋軍最精銳的部隊遭遇了一場高效率的屠殺,正是遼國頭下軍的高效屠殺,使得此戰過後,大宋精兵喪失殆儘,結果金兵兵臨城下的時候,京城都湊不齊守衛城牆的軍人,竟要靠地痞流氓與道士來保衛國家——結果,他們出賣了國家。
趙興剛才說的那番話,也是在提醒大宋君臣,不要對遼國人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從來沒有人靠“仁義道德”打勝戰爭的,戰爭的勝利還要仰仗鐵與火。
對麵的遼兵——不,對麵的遼國漢兵還在極為囂張的喧囂著,宋軍臨時營地裡,拒馬與柵欄已經布置妥當,幾名宋兵吆喝著,牽引著炮車來到柵欄口,開始給小炮裝彈。不一會兒,幾名小炮布設完畢,宋軍卻遲遲不發生,似乎還在等對岸的命令。
趙興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催促自己的仆人:“來人,給我換裝,命令他們準備船隻,我親自過去指揮。”
陳瓘大恐:“趙大人,不能啊,你是檢校太尉,你一踏上那片土地,意義就完全不同了——你不能登上對岸。”
趙興一瞪眼睛:“誰說我要踏上對岸的土地?陳大人會說嗎?曹大人會說嗎?你們不說,誰會知道?”
陳瓘急的跳腳:“這,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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