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廣生閒閒的補充:“雖然那策略是書生之見,但下官見識淺陋,卻無能尋找出攻擊策略,兩位大人是老行伍,或許能夠提出一些真知灼見。”
種明武吸了口氣,補充:“郭大人在推演中扮演反方。連他都尋找不到破綻……”
“哦?!”種師中這才動容:“早聽說趙離人擅於籌劃。擅於借勢而為,不知道他的學生這次能想出什麼妙策來……”
幾日後。新來的軍官休整完畢,沙盤剛剛安裝完,種師中與折可適等不得完成發放軍械的命令,便拉著參加杭州作訓地陝西軍官鑽進了沙盤室,等著杭州回來的軍官介紹他們的學習成就。
鄜延路來的軍官也很多,隨著這幾年趙興提高軍人的待遇,許多軍官已經不在於臉上刺字,大多數軍官已經開始學習戰爭技巧,學習與戰爭相關地專業技能,在這種濃厚的學習風氣下,許多軍官都竭力將自己裝扮的溫文爾雅,活像一個讀書的士子。
這些人當中,也有一些異類,他們是通過不斷地肉搏戰從士兵當中一步一步升入軍官行列的,如果前者可以稱為“學院派”軍官的話,那麼後一批人則可以稱為“衝鋒派”軍官,他們依靠直覺戰鬥,依靠勇猛與無畏臍身。如今學院派主導戰爭推演,這些人臉上帶著不屑一顧,聚集在一起,以顯示自己的粗豪與學院派軍官劃清壁壘。
軍官當中,有一名相貌威猛的軍官漢子,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長的又高又壯,說話聲音也很洪亮,一舉一動儘力在模仿當時流行的《三國誌平話》裡張飛的形象,顯得很不以為然。
種經略出場了,他有意無意地衝“衝鋒派”軍官掃了一眼——種師中進士出身,渾身文人氣很濃,他雖然沒有張飛的體魄,關羽的威嚴,但他這淡淡的一眼,對麵那群正在竭力賣弄自己的威猛與魯莽的軍官頓時鴉雀無聲。
種師中在帥椅上就座,看到為首那軍官一臉不服氣的神情,他招手呼喚:“魯提轄,來我坐前就位!”
那位魯提轄活像一隻聽話的狗,樂顛顛地、受寵若驚地跑到種師中的椅子前,叉手不離方寸地,老實的盯著沙盤,但他那雙牛眼睛中全是茫然。
這位魯提轄不是魯達,也就是《水滸傳》中的花和尚魯智深,他應該是魯達的父親,依靠軍功爬上鄜延路提轄的魯尤。
眾人都就座後,種明武、折可保作為正方負責講演,郭廣生作為反方扮演西夏軍隊,兩隊人馬站在沙盤兩側,開始排兵布陣,等他們排好兵後,種師中突然伸手,打斷了雙方的發言:“我先說一聲,這沙盤做的非常精致。符合趙老虎一貫講究完美的性格。
但沙盤擺在眼前,西夏與我雙方的地勢就一目了然了,你們雙方推演的時候考慮這地勢了沒有?”
折可適接過兒子折可保手中的竹竿,指點著沙盤上地地形,解釋:“我陝甘與西夏隔著這一層千裡大山——橫山山脈,我軍出擊西夏,要翻過群山進入夏境,山路崎嶇。補給困難,想必趙老虎當年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隻敢短促突擊,這是章楶章知府老大人定下的潛攻之策的延續。
隻能是潛攻,我們翻過千裡大山進入夏境,麵對的卻是千裡大平原和一片充滿敵意的土地,我們要堅守,後勤補給需要穿過群山運輸過去。我們夏軍要進攻,四麵八方都是平地,他們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發起攻擊,甚至不攻擊,進入群山之中。掐斷我們的補給線路,足以將我們困死餓死。
昔日我軍屢次攻擊夏軍,皆受困於這千裡大山,如今在我看來。情況沒有多大的變化。趙離人當年主持環慶,雖然奪得蛤蟆寨,數度攻克賀蘭原,但他也不曾在山那邊站穩腳跟。所以,你們的推演首先要告訴我,打算怎麼克服這千裡大山地障礙,否則一切都是紙上談兵。”
“河!自古行軍打仗,無非是沿河進攻。千軍萬馬取水困難,因此我們這條策略首先是奪河之戰。”種明武指點著山川,回答:“昔日趙太師在環慶的時候,曾經主要經營白馬川與洛川,放在我鄜延路,我們的選擇更多,奪過河川之後,無定河、陰堂川。紅柳河都通往夏境。除此之外,還有一條夏軍絕想不到的道路——黃河。”
折可適與種師中相互看了一眼。種師中微微點頭:“趙離人以水軍起家,擅長使用水軍,我怎麼沒有想到黃河呢——從火山郡沿黃河北上,也是一個法子,或許要過幾個河峽,瀑布,但你們既然提水,總有辦法解決。說說……”
種明武搔搔腦袋,略帶羞愧的說:“其實這條計策也不是我們想出來的,當初我們也曾策劃四條進攻的方案,但不外是利用無定河沿河攻擊,或從環慶,或從秦風出擊,這些計策都被郭兄一一擊潰,後來太師聽說後,曾嘲笑他的弟子,他說了一句話:世界大得很,通向西夏地路不止一條,明明前麵是牆,還要往上撞,那不是找死。
如此一說,眾人便豁然開朗,或有人提議在火山軍秘密製造戰船——彆的船也不用,就現在在揚州流行的水翼船,已足以將千軍萬馬送過黃河對岸,或許我們還可以拉攏部分羌人……”
折可保指著沙盤,介紹說:“我們的思路不限於這些地方,第一步,我們首先進行奪川之戰,利用火器火炮的便利,打通幾條通向西夏地河川,便於我們沿河運送物資。當然,奪川之後,我們在山那頭也守不住,正像經略大人說的那樣,物資通過千裡大山轉運困難,因此打下對麵的出川口,我們也守不住。
不過,奪川之戰是為了掩飾,也是一步潛守,是為了從側翼接應沿黃河而上的水軍。黃河九曲,唯富一套,河套之地是西夏地財賦重地,河邊還有西夏的都城——興慶府。我們順河攻擊,可以直搗西夏的都城,即使打不下來,光騷擾也夠西夏受的。”
郭廣生一直沒說話,這時接過指揮棒,指點著與火山軍相鄰的地盤,解釋:“沿黃河逆流進攻,有一個大障礙就是要進入遼國西京道的東勝州。但這東勝州有一個好處,它地廣人稀,黃河在境內繞了一個大圈,將河清軍、金肅軍隔絕在南岸,這兩軍平常與遼國聯係,要穿過大片瀚海沙漠,才能抵達黃河岸邊,而後渡河去遼國。
遼人向來不重視這片貧瘠之地,而遼國國內現在主要與東北開戰,加上國內饑荒,連糧食要仰仗我大宋,在這種情況下,河清軍金肅軍多年已沒人理會了……”
折可適馬上補充:“郭兄,這些不用解釋了,當初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太師笑著說東勝州的事情不用發愁,由他來解決——所以我們無需考慮東勝州地障礙……”
種師中馬上豎起一根手指頭:“不用說了,剩下的事情我已經明白!”
說罷,種師中站起身來,嚴厲的掃了一眼在場的軍官,厲聲下令:“今日所聞,諸位不得外泄,雖父母妻子,也不得予聞。”
眾軍官躬身:“謹遵經略使諭!”
魯尤嘟囔:“說了什麼,就說了東勝州的事情嘛,咱不是打西夏嗎,火山軍已經出了我鄜延路,東勝州還到了遼國……”
話說一半,魯尤發現種師中嚴厲的盯著他,他趕緊刹住了話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保持沉默了。
眾軍官退去,種師中與折可適趴在沙盤上繼續研究,良久,折可適驚歎:“五路攻夏!這還是一個五路攻夏的策略:秦風路出會州,自黃河上遊順流而下攻擊;環慶路出歸德川與白馬川;我鄜延路出洛川或無定河,或者,水翼船還是在我鄜延路地綏德路、延安府製作,由此出發進入火山軍……
其他四路攻擊地目的都不求勝,隻求拖住西壽保泰軍司、嘉寧軍司、靜塞軍司、祥佑軍司這四大軍司,而主力則是奇襲船隊,它從東勝州沿河逆流而上,要先擊破西夏天德軍,而後突破黑山威福軍司,衝破西廂朝順軍司,直擊興慶府——好魄力!
如此重擔,唯有南洋衙門與北洋衙門有能力承擔,不過,能將千軍萬馬視若無物,萬山險阻視若坦途,如此名將風範,恐怕北洋衙門不敢接手……他趙離人好大地雄心。”
折可適附和說:“趙離人在環慶未滿任期就被呂惠卿擠走,我常聽環慶子弟說,夏人惹怒了那頭老虎,趙離人雖走仍念念不忘報複西夏,這主意肯定是出自那頭老虎之手,隻是借學生之口說出來,哼哼,今後,西夏人一定會後悔得罪了這頭老虎。”
種師中指點的沙盤,連連擊掌:“水師要逆流而上,既要克服河川之險,還要連連擊破三大軍司的攔截,趙離人有這個信心,但成功與否全在於我們四路是否能拖住四大軍司。沿途必定還有水淺處,能夠實行攔阻,萬一我們哪路拖不住,這些軍司回援,水軍這支奇襲隊不免要被堵在河中孤立無援!我們的擔子好重啊。”
折可適明白:“奪川之戰,目的就是擺明車馬,讓四大軍司警惕起來,等我們一旦發動進攻,要讓四大軍司全力以赴,並相信我們確實打算從這四路攻擊夏國,如此才能保證四大軍司無一兵一卒回援,否則的話,水軍要連破三軍,恐怕已無力應付連續不斷的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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