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冬季攻勢
郭廣生揮了揮衣袖,答:“我以為磨古斯舊部一定來自東勝州,剛才經略大人也如此猜測,這說明太師大人那裡已經發動了,韃靼自東勝州而來,太師一定留有後手,他不經樞密院,不留印信憑證,這是一個考驗。< 遊俠係統最新章節 >”
種師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趙興策劃了對西夏的攻略,但他又不希望這個攻略被樞密院知道,故此,當他發動計劃的時候,連鄜延路有關方麵也不通知,就看當地軍官有沒有默契,猜想鄜延路的反應不外兩策,如果鄜延路將韃靼的入境按程序報告樞密院,而後讓樞密院正式審批,則意味著趙興的作戰計劃也必須先跟樞密院透露口風,如此一來,趙興很可能放棄這個作戰的計劃,另外尋找其他的策略。
但如果鄜延路心有靈犀的向朝廷隱瞞韃靼過境的消息,則意味著鄜延路肯配合他的保密策略,如此,趙興下一步很可能主動找陝西當地的官員進行商議。趙興在陝西有雄厚的人脈,在軍中威望很高,隻要上級軍官願意協助,想必他不擔心計劃的順利執行。
種師中與折可適想明白了,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種師中以目示意,折可適馬上出聲:“我鄜延路隸屬永興軍路,這樣的事要瞞過永興軍路,恐怕要仔細尋思一條行進路線……且待閭丘觀抵達後再說吧。”
閭丘觀果然在十六日抵達,他拜會了種師中後,不等種師中說話,便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環慶方麵不成問題!”
這句話一說,在座的種師中與折可適都明白了。這果然是一個考驗,秦風路劉仲武已經徹底賣身投靠,而環慶方麵趙興打下了雄厚的基礎。隻要鄜延路放行韃靼人,環慶方麵自然予以配合,韃靼人過了環慶則進入劉仲武的秦風路,如此一來,這支部族過境的消息就被全盤隱瞞了。
再往深的想一想,劉仲武倍道而行,是想返回秦風路提前規劃這支韃靼人地行進路線,等韃靼人抵達後。就是劉仲武發動冬季攻勢的時間,他利用這支韃靼人做先鋒,突入白雪皚皚的青唐,打算一戰解決趙懷德,而後恰好是春季,韃靼人便順勢安置下來,在青唐草原替大宋牧馬,而他們的存在也是大宋的戰略緩衝帶。如此一來。大宋就可以翻過身來,無後顧之憂的對付西夏了。
折可適盯著種師中,等待對方表態,種師中思考半晌,決然的表態:“鄜延路糧草儲備沒問題。邊境有幾個我親信的寨子,可以安排他們提供糧草,隻是他們不能靠近這些寨子二十裡,能做到嗎?” 宋時明月457
閭丘觀笑嗬嗬地回答:“沒問題!鄜延路所處的軍糧。由太師大人補償,這支部族沒多少人,所需物資不多,一點小錢而已,太尉大人自掏腰包了。”
種師中嚴肅的板起臉來:“太尉大人雖然富有,但我知道此舉也是為國為民,也是為陝西解決百年邊患,我鄜延路該出的力一點都不少。這份糧草無需太尉負擔。”
閭丘觀收起了笑容,拱手稱謝:“小種經略胸懷坦蕩,義氣凜然,下官拜服!”
種師中反身叮嚀折可適:“安排一支軍隊冬季訓練,沿途護送韃靼人穿州過境,韃靼人所需的糧草便從這支軍隊的消耗中列支。”
所謂“沿途護送”,其實也就是沿途監視。種師中畢竟還是不放心。
臘月,鄜延路突兀的向永興軍路報告雪災。說是轄下十一個縣受災。緊接著,劉仲武也向朝廷報告雪災。這份奏章遞送到朝廷的時候,趙興一份要求增加南洋兵力地奏章也抵達朝廷。
張商英見到這兩份奏章,不以為然的吩咐:“朝廷救災向有慣例,無非是將災民編入廂軍,由朝廷出錢供養……他趙離人不是正要求南洋增加兵力嗎,巧了,編練的廂軍都送到他那裡,這可是他要求的,總不能因為這廂軍過去,再向朝廷伸手要錢吧。”
陝西是邊境,陝西的奏章朝廷向來重視,聽到陝西報災地消息,黃庭堅也趕到了紫宸殿,除了他之外,還有開封府府尹王欽臣,樞密院樞密使劉逵、禦史台右正言張耒。
張商英說這個話的時候,張耒嘴唇動了一下,黃庭堅嚴厲的瞥了他一眼,張耒把話又咽了回去,王欽臣顯得瀟灑,他仰臉向天,輕鬆的說:“趙相公要求地數量很大,按他的計算,海外至少需要二十萬廂軍,連上家屬,大約有一百四十萬人。陝西是邊境,恐怕一時抽不出那麼多兵來。
道君(宋徽宗)昔日興起花石綱,蘇州、兩淮普遍受難,這些地方人口稠密,不如釜底抽薪,將那些受害的百姓人家全部編入廂軍,許諾朝廷以南洋之地予以補償。具體如何補償由趙離人發愁去。我們不管。”
張耒的動作張商英發覺了,黃庭堅的阻止也讓他心驚肉跳,他拿起幾份奏章,心有餘悸的自言自語:“巧啊,趙離人這奏章恰好解決了朝廷的難題。”
張商英一邊說,一邊用眼角偷瞥著幾位大人的臉色,劉逵臉上表情一片茫然,黃庭堅等人若無其事,張商英又思索了一下,扔下奏章回答:“就這麼定了,從陝西編練廂軍,再從蘇州編練受災百姓……南洋地地一畝才數十個銅板,如此一來,(道君皇帝造成的)百貫左右的損害,怕要折算成千畝土地,若有萬貫損害,折算的土地怕是一天都走不完,百姓這下也該滿意了。”
張商英說完,又歎息說:“兩年了,這兩年過去了,我們還有擦不完的屁股。”
黃庭堅沉默不語,他拱一拱手,告辭而出。張耒與王欽臣緊緊跟隨,張商英衝劉逵呶呶嘴。小聲叮嚀:“快派一個大閣跟隨,聽聽他們在說什麼,我懷疑這裡頭另有名堂。”
廂丁的編練以及軍隊的調動屬於樞密院管轄,劉逵是韓忠彥舉薦的舊黨人員,嚴格地說他是傾趙興地黨派,但如今韓忠彥去世,使他地立場有點搖擺不定,聽到張商英地吩咐。他趕忙叫過來一名太監,叮嚀幾句,這太監馬上出殿而去,不久,太監返回,彙報說:“黃相公走入宣德樓門洞,曾仰天歎息一句:‘趙離人又手癢了,瞧這架勢。恐怕是西夏。’” 宋時明月457
“西夏,西夏能有什麼?”劉逵茫然的瞪大眼睛。
張商英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他慢悠悠的回答:“韓相公辭世後,推薦侯蒙候元功接任北洋衙門。曆來南洋事務局、北洋事務局是由三宮出任的,侯蒙雖負士林聲望,但畢竟是一名州官,朝廷的意思是彆遣宗室子出任北洋衙門提舉。而以侯蒙為職官。”
張商英這句話的意思是:作為舊黨的大本營,朝廷要派遣一名宗室王爺出任北洋事務局地寄祿官,而這名寄祿官掛了北洋事務局的提舉頭銜,卻並不到任,實際上的差遣官還以侯蒙為主。隻是身為差遣,侯蒙頭上不能罩上“三師”的頭銜。
劉逵點頭:“朝廷既然已經定了,還請儘快下令,以免北洋事務局空懸職官。”
張商英拉完了關係。接著又談正事:“黃魯直在趙興身邊待過數年,熟悉趙興的脾性,他這麼一說,絕對不是無的放矢,隻是我納悶,陝西廂丁移戎,跟對付西夏有什麼關聯?”
劉逵若有所思:“趙離人的心思我猜不透,當初韓相曾說過。趙離人設計圈套。總是一個套一個,後手不斷。唯有事到臨頭才能恍然。黃相公既然如此說,那一定是有根據,或許趙離人是想訓練陝西廂丁,但這對朝廷也有好處。朝廷不花一個錢,讓趙離人安置數萬廂丁,這種不會有錯吧。”
張商英點頭:“本相昔日聽呂惠卿與章惇老大人都說過,趙離人設計的計謀,最擅長用蜜糖裹住大棒,初一看,這計策甜蜜無比,對你大有好處,但等到你添光蜜糖,就會發現裡麵是冰冷地鐵棒。
今日這計策,初一聽對朝廷確實有利,但我卻猜不透,這蜜糖裡裹的是什麼棒子。你為樞密使,我聽說侯蒙與趙離人交情不錯,你當努力探聽一下,這趙離人又打著什麼主意。”
劉逵點頭,他又一指桌案上的幾份奏章,詢問:“如此,陝西所請,趙離人所求,該如何處理?”
張商英點頭:“且顧眼前吧——如今各地民變不斷,都是道君陛下的遺禍,陝西所請,趙離人所求,短期看對朝廷有好處,我等彆無它策,隻能先添乾那些蜜糖了。”
劉逵領命而去,隨後,朝廷明發詔書,同意在陝西編練廂軍,新編練的廂軍將移戎杭州,由杭州出麵安置在海外。同時編練地還有蘇州各地的廂丁。
中國人鄉土觀念濃厚,知道編練廂軍要移送海外後,兩地百姓多有逃亡者,陝西方麵隨後遞交申請,希望派遣兩支軍隊一路押送廂軍送抵杭州,而由此出現的兵力空缺,希望朝廷能將整編過後的禁軍調遣來陝西移戎。
朝廷禁軍移戎它地,是宋朝對於地方地一種鉗製策略,難得有地方出函要求禁軍去他們那裡消耗當地糧草,劉逵想都沒想,立刻批複同意,事後,他意猶未儘的要求蘇州方麵也派出主力禁軍押運廂軍前去杭州,同時催促趙興趕緊公布南洋墾殖策略。
趙興很爽快,馬上工部廂軍的墾殖策略,他宣布:移戎廂軍服役期為十年,服役期間薪水按照南洋事務局海外服役薪水發放,同時還補償等同於當年薪水的田地,而田地出產概不征稅,完全歸移戎廂軍自己所有,若移戎期過後,廂軍願意在當地紮根,則分給他們土地,永為他們自己所有。
這些策略很枯燥,一般人無法細摳字眼去理解,但條令後還舉了一個例子:譬如一名普通廂兵抵達南洋後,將至少擁有五百畝的良田。而南洋稻穀一年三熟,這些地裡出產的糧食將由南洋衙門用糧食保護價收購,加上他們的薪水。則一名囤殖廂丁在服役期間,每年的收入至少相當於一名知州……
與此同時,一些看似無關緊要地事件也相繼發生,但多年後眾人才明白這些事件的意義:
臘月,韃靼族開始在鄜延路地安排下西遷,西遷前,趙興方麵隻提供了簡單的禦寒物作為補給,韃靼族一再要求的兵器補充卻一無所有。無奈的韃靼族隻能在嚴寒中上路,臨走,那名小孩子族長鄭重其事的以韃靼禮節麵衝東方行“五體投地禮”:“我韃靼族被西夏、遼國追擊多年,族中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趙大人地恩情,我們無以為報,唯有獻上草原上最美麗地雲朵……”
那小孩一招手,一個身材高挑。健壯,臉龐還算飽滿地韃靼族女子走上前來,向閭丘觀行禮。那小孩繼續補充:“這是我們送給太師地禮物,期望你轉交給太師,並告訴太師我韃靼族能夠存在於世。全耐太師的恩情,今後韃靼族就是太師的狗,他讓我們咬哪個,我族上下毫不猶豫。”
閭丘觀勉強笑著。種師中一擺手:“去找幾個健婦來,伺候這女子沐浴更衣,而後一路小心護送前往杭州,族長,請放心,你的好意我們一定妥善送到……對了,相處這麼久,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姓?”
那族長點頭:“我的族人給我起了個名字。這個名字翻譯成宋語名叫漧難河,但我母親給我起了個名字,名叫劉難忘,你們可以叫我劉難忘。”
說罷,這小孩揮手告辭,在寒風瑟瑟中,他領著族人義無反顧的奔向遠方,閭丘觀一路尾隨。種師中望著那小孩地背影。若有所思的對身邊的折可適說:“這小孩性格堅韌,我能想象他在族中所受的待遇……”
種師中忘了那個韃靼少女還在身邊。聽了他的話,那韃靼少女插嘴,她竟然說地是流利的宋語:“漧難河的母親是我的族人從西夏掠搶來地,聽說她原是秦風路的一名縣令的獨生女,這名縣令與夏人交戰,戰死在縣中,其女被捋入西夏,賞賜給有功將士。
當年,我族的英雄磨古斯攻破黑山,從黑山人那裡搶走了漧難河的母親,同時被搶的還有他的外母(外祖母),不久漧難河出生。兩年後他母親去世,漧難河被他的外母教導學習宋語,族中很不喜歡這個長相文弱地孩子,要不是太師大人跟我們有個約定,族人想的以防萬一,他早已被丟進漧難河裡。
去年的時候,我們聽說有宋商在尋找我們,長老們害怕現任族長殺了漧難河,所以把他保護起來,後來我們與太師達成了協議,族中長老逼迫族長自儘,漧難河這才登上族長的位置。”
種師中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折可適眯起眼睛,心中嘀咕:“從小在受歧視的環境中長大,隨時可能被兄長殺死,這小孩性格一定很陰毒,太師這麼做,未知禍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