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農場的宿舍裡。
程廣白確實病的很嚴重。
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稻草鋪就的床上,閉著眼睛,張著嘴劇烈喘息著,臉上還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陳越伸手探了探。
額頭滾燙的厲害。
“越哥,你可來了。”
說話的是程廣白的小孫子,才十幾歲,個子隻到陳越肩膀那麼高。
小少年大概是嚇壞了,清澈的眼睛裡,帶著一抹驚惶。
陳越摸摸他的頭,難得柔和了語氣。
“彆怕,老先生一定會沒事的,我已經寫了信給京裡,這兩天就把藥找到,到時候一定第一時間給你們送過來。”
邊上站著的張超臉帶驚恐。
平時老大都是板著一張臉,下達指令,還、還是頭一次見老大這麼溫和。
陳越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張超立馬擺正臉色。
程廣白和陳越的爺爺是至交,按理他也該叫程廣白一聲爺爺,不過眼下程廣白還昏迷著,暫時不用講究這些虛禮。
幸好程廣白下放的農場,在陳越伸手能夠到的範圍之內,他說什麼也要把人給護好、治好了,不然回去,怕沒臉麵對自家老爺子。
程白芨點點頭,不安的情緒微微消散了些。
“你姐姐呢?”
陳越目光掃了一圈,沒見到程白英。
程白芨和程白英是兩姐弟,兩人跟著程老在這片農場改造。
程家人都是有骨氣的,如果不是程老忽然病的起不來身,兩個小的,也不會主動和陳越聯係。
程白芨:“姐姐去打溫水了,說是要給爺爺物理降溫。”
程家祖上一直是學醫的,在勞改農場裡,不管是誰生了病、或是哪裡酸痛,找程廣白肯定沒錯。
程廣白站出去,怎麼說也是醫學界的泰山北鬥。
可惜醫者不自醫。
他一病,兩個小的慌了神,壓根沒法替他看病。
作為一個被下放到這裡的勞改犯,程廣白想就醫,也沒那麼容易。
他病程發展的極快,來勢洶洶,隨軍的軍醫看過,也覺束手無策。
要不是程廣白半昏半醒之間,給自己開了一帖子藥,連個方向都沒有。
“陳越哥,你來啦。”
端著水盆的程白英,從外麵進來,看見高高大大陳越,一下子像見了主心骨。
陳越點頭應了,又問了幾句程老的狀況,沒多逗留,很快離開了農場。
程白英盯著他離開的背影,許久沒有回神。
“姐......你是不是喜歡我越哥?”
程白芨見了,小聲問道。
程白英搖頭,心裡卻沒否認,“眼下爺爺的病才是最要緊的,彆的都不重要。若是連爺爺也沒了......”
程白英皺了眉,不敢再往下想。
他們程家,十幾口人,如今隻剩爺爺和他們姐弟倆,至於她那個一聽到風聲就改嫁的媽,不提也罷。
程白芨聽她語氣不對,狐疑地看著她,“姐,你剛剛真是去接水了?咱們隔壁不遠就有一口水井,哪要這麼久。”
“就是去接水了。”
程白英截斷他的話,明顯不願意再多談。
*
京市,老顧家。
顧思背著斜挎包,手裡拿著信封,急匆匆往院裡進,一張白皙的圓臉上帶了一抹喜意。
“爸、媽,你們快出來,看我拿到什麼了?”
顧國強背著手,從屋裡出來,還沒見到人,斥責的話先說了。
“不管拿到什麼,都穩重點,彆這麼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子。”
“是是是,爸,我這不是高興呢麼。”
顧國強骨子是很傳統的人,不喜歡孩子們吵鬨,他說這些,顧思顯然早就習以為常,她腳步輕快的進了屋,一點沒受他影響。
範菊芳人在廚房就聽見爺倆彆苗頭了,伸手在圍裙上擦一擦,急急往外走。
“老顧你也是的,小思的性子你還不了解,要是沒什麼大事,會這麼忘形?”
顧國強端了搪瓷缸子,喝了口濃茶才道,“那你說說,到底有什麼高興事。”
顧思站定,在兩老臉上看了一圈,故意賣關子。
“你們猜猜呀。”
“你愛說不說。”
顧國強呸了聲,把嘴裡的茶葉沫子吐掉。
顧思抿抿嘴,把手裡的信封往前遞。
“我今早剛到單位,就聽門衛大爺說有我的信,我一看,這不是念念的字跡麼,下了班,半點沒耽擱,地過來了,你們兩老倒好,上來就是一頓排揎。”
“我可沒說你什麼。”
範菊芳說著話,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信封。
顧國強這下連茶也不喝了,接過信封,三兩下打開。
範菊芳等著他念信,誰知他拿在手裡許久,半個字都沒說。
“嘿,你這老頭,你倒是說啊,念念怎麼了?”
“你自己看吧。”
顧思也過來,探著腦袋看。
顧念這信寫的特彆簡單,隻說覺得最近收到的包裹不對勁,問家裡要東西的清單,最好把從她下鄉起,家裡寄的東西都仔仔細細列個清單出來,末了讓他們照顧好自己,就沒了。
範菊芳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實沒說半點自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