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記錄翻開一遍又一遍,從那些已經過去了好久的字裡行間裡,感受著她說話的聲音和表情,即使屏幕裡聽不見語氣,可是仿佛依然可以聽得到她說話時咬字清晰又輕柔的聲音。
可是他又想到那天,她隻輕飄飄一句帶過跟班上同學不太熟,全然不提她的處境,何止是不太熟。
所以這些語氣好好的聊天,又隔了一層屏幕的阻隔,會不會也帶著他不知道的痛恨。不想再搭理他,其實也正常。
但是又覺得她也許是在好好養病吧,住著院,沒什麼精力上網也是情理之中。
林薏,你會怪我嗎。
刪掉。
重新輸入。
對不起,我沒想過那樣會讓你被彆人欺負。
又刪掉。
那個不會再亮起來的頭像,不會再有回音的聊天框,他反複輸入,又反複刪掉。夜色已經很深了,麵前的電腦屏幕的光線卻刺眼到讓人眼睛都疼,他反反複複,最後還是隻是關上。
如今知道她是在住院,倒也不像前幾天那樣焦躁不安,起碼知道她的消息,等她好好養病吧,下個學期就能見到她了吧。
他不再不停給她發信息,隻說讓她好好養傷,早點回學校。
複習的筆記和資料,他會拍給她。
文具店裡看見好看的筆和本子,她應該會喜歡,他買下來,拍了照片發給她。
請她喝過的那家奶茶店出了新品,他也會拍下來發給她。
下午放學抬頭看見好看的夕陽。
學校裡種的梅花開了花。
他覺得林薏可能會喜歡的東西,他全都拍下來發給她。
開心點吧林薏
。
早一點,開心起來。
那天元宵節,他等在店裡,但是沒能等到一個來吃長壽麵的人,入夜後,漆黑的夜裡有人在放漫天的煙花。
此起彼伏,接連成片,仿佛要將黑夜塗抹成白晝。
周嘉也拍了很多張,也發給了她。
“生日快樂。等你回來帶你放煙花。”
那是他這段時間隻沉默發照片的日子裡,給她發的唯一的一句話。那個時候,他還在等著,也許到了下學期開學,她就能看見了吧。
可是等到天氣回暖,等到隆冬逝去,等到萬物複蘇,春暖花開,又等到了烈日炎炎,蟬鳴嘲哳,他都沒有再等到一句回答。
教室裡,屬於林薏的座位已經被搬到了最後的角落,她的東西還在,簡單的收拾放進了書桌裡,課桌已經被當做堆放一些雜物的地方,黑板擦,抹布,粉筆頭,一些隨手置放的東西都丟在上麵。
充滿了高三緊繃氛圍的教室,隻有一個角落,無人在意。
那一塊仿佛是缺陷在他的心臟上。
從去年高二快要結束的那個夏末開始,已經快要一年,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從夏季等到入冬,又從隆冬等到入夏。
等到他心底那點僥幸也快要磨滅。
她低血糖被送去醫務室的那天下午,他從她的班長口中聽她那段時間的全部遭遇,下午的光線正盛,灼烈得仿佛要將人的燒成灰燼。
他在樓道終於等到了從醫務室回來的林薏,走到她麵前的時候,分明看見了她把輸了液的手往身後藏了藏。
她輕描淡寫的將她的處境說成跟班上同學不怎麼熟。
她還會好好跟他打招呼,好好跟他說話,可是,真的沒有一次,不怪他嗎。怎麼可能。
高考結束,全年級都要拍畢業照,一個班接一個班的來,他們班拍完後,他沒有走,等在旁邊一直等到林薏的班級去拍。
看著從教室裡下來的幾十號人,他隻需要看一眼就能看到其中沒有他想見的人,可他不死心,盯著那些麵孔,一個又一個看了過去。
林薏真的沒有來。
這個預示著高中就要結束的夏天,他真的沒有再見到林薏一麵,哪怕是最後一次見麵。
拍完畢業照回到家,這一年緊繃到幾乎無法喘息的高三已經結束,家裡堆滿了這一年學習的資料,還有他已經閒置了很久的籃球。
對於終於解放了的高三生來說,這本該是個回歸自由的夏天。
可是周嘉也抱著那顆籃球,回到家裡後,哪也沒去,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日落西山。
黃昏將光線收進夜幕,沉沉的黑暗籠罩在少年的肩頭,依稀晦暗的輪廓裡,沒有人能看見他躬彎頹敗的背脊,還有低下的頭顱。
那個再也沒有收到過回信的聊天窗口,他曾經反反複複無數次輸入又沒有發送出去的信息,終於,再也沒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僥幸。
被磨滅得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林薏,你會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