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有許多攻略者。
謝琛長袍下的脊背繃直,搭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輕敲起來,危機感襲上心頭。論出身,他的運氣太差,比不得宮裡那些人。
譬如方才的崔驁,他若開口向陛下請求賜婚,陛下應當不會拒絕。這便體現出攻略者攻略身份的好處來。
一切的攻略者身份都是隨機,他的身份自然也有彆人比不得的長處,即與周寅關係親近,比其他攻略者要更早認識她。但他完全沒能發揮出身份優勢,導致現在已經到旁人可以借助身份發揮優勢的時候。
謝琛麵上不顯,心中卻不自覺焦急起來,手指輕敲的速度加快。
他無意間瞥周寅一眼,隻見她含羞帶怯地低著頭,絲毫看不出對他有什麼男女之情。他直覺自己將要沒戲,不由開始思考起其它方法以攻略周寅。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行至謝家。謝家門庭冷落,因著冬日,門上牌匾多少有些積霜,看上去便顯得灰撲撲的,頗是蕭條。
自大門入內,周寅先去拜見老夫人與謝夫人。
老夫人依舊纏綿病榻,氣色看上去猶不大好,竟是比周寅走時還要憔悴三分。她沒有什麼精力,隻端詳周寅一陣並說了兩句話便打發她下去休息。
與謝夫人從老夫人院中出來,周寅麵上笑意頓時淡了下來,換作憂心忡忡。
謝夫人看見周寅神色變化,心中有些欣慰,不枉老夫人疼她,是個知恩善良的孩子。她一麵帶著周寅向自己院子去,一麵與周寅閒話。
“在宮中住的可好?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周寅乖巧回答:“都還好,公主很和氣。”
謝夫人心裡歎氣,這孩子有什麼委屈都往肚子裡咽,倒也看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她不免叮囑周寅:“在宮中短了什麼儘管說,家中供得起你。”
“是。”周寅猶豫著細聲細氣問,“舅母,大表姐可還好?”
謝夫人臉上儘管塗了厚厚的一層脂粉,仍舊遮掩不住疲態,聞言苦笑:“是琛兒與你說了?你大表姐她身體不大好,瘦得厲害,也不知是怎麼了。你有空可以去瞧瞧她,說不定她見了你開心些,身子就好了。”
“我一會兒便去看大表姐。”周寅應道。
謝夫人搖頭:“也不急著這一時,你剛回來先去歇一歇也無妨。”
周寅輕聲細語:“是。”
一頓,她又道:“舅母,郎中查不出是什麼原因嗎?”
謝夫人歎:“請了許多郎中來瞧都瞧不出來,實在是沒什麼法子了。不過京中最近新開了一家醫館叫什麼慕虎館的,名字古古怪怪,口碑卻很好。我與你舅舅打算請那裡的郎中來為你大表姐瞧瞧病,再瞧不出來,便隻能看造化了。”
周寅出言安慰:“大表姐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
謝夫人勉強笑笑:“希望應你這句話。”
二人閒談著到了謝夫人院中,謝夫人留她吃茶以示喜愛。
周寅捧著茶碗慢慢吃茶,謝夫人在上首同樣端著茶碗品茶。二人靜坐,默默無言。
隻聽清脆的一道瓷器碎裂聲,周寅被嚇了一跳,不驚慌地抬眸看去,隻見謝夫人一手緊緊摳著榻上扶手,一手扶額,緊緊閉著雙眼。
周寅頓時放下手中茶碗站起,幾乎是小跑著到榻前蹲下扶著謝夫人,焦急開口:“舅母,您怎麼了?”
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一並湊上前來,個個慌亂不已。
謝夫人張了張口,勉強發聲:“頭暈,犯惡心。”
周寅將她扶著,無助地環顧四周婆子,很是怯怯:“是不是該去請郎中來?”她依舊是看上去一副很沒主心骨的樣子。
婆子們被她這一句叫得清醒,回過神來:“快快,去請郎中。”
眾人也不敢將謝夫人擅自挪動位置,生怕稍一動她她又不適,隻好焦急地在一旁等候並默默祈禱謝夫人無事。
謝夫人胃中一陣翻湧,眼前發黑,地上四濺的茶香平日裡她愛聞,今日隻覺得厭惡。
她緩了一陣,惡心感有所減弱,才緩緩抬起頭,正巧對上蹲著正扶她免得她滑下來的周寅的眼,其中滿是擔憂。
謝夫人張口欲言,胃又脹起來,便閉上了嘴。
“已經去請郎中了,舅母等一等。”周寅安撫謝夫人。
謝夫人無法開口,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
略等了一會兒,地上茶漬被清理乾淨,聞不見那股茶味兒,謝夫人總算能夠說出話來。
“有勞你了。”謝夫人歎息,深深被周寅打動。方才她雖不適,卻知道周寅是第一個上前扶她的,也聽見是周寅要人去請的郎中。雖然這位外甥女依舊怯怯的,卻是儘了自己全部努力。
周寅忙不迭搖頭:“我該做的。”
謝夫人憐惜她:“你起來吧,不必扶著我,我好些了,往上坐一點就是。”
周寅柔聲答:“是。”
謝夫人院中的丫鬟有眼色地上前去扶周寅起身,門外一陣嘈雜,腳步聲聲,有人來了。
周寅蹲得時間久了,猛然起身眼前不由發花,一個趔趄下意識向前栽去。還好有丫鬟扶著她,沒讓她跌倒。
房外來人入內,守門的婆子道:“郎中到了。”
眾人又要擔心著周寅,又要去看門外進來的郎中,一雙眼都要用不過來。
周寅被人扶著,迷蒙地睜著眼,一副暈暈乎乎的模樣。
“謝夫人。”清清淡淡的少年聲在周寅耳畔響起,這嗓音極其動聽,澄澈而清冽,像是山間泠泠甘泉。
謝夫人納罕地去看,隻見麵前站著個身姿挺拔清逸的少女?少男。
少年身形清瘦,膚白若雪,瞳色比旁人淡上許多,是極淺的褐色。他鼻梁挺直,輪廓深邃,乍一看像個俊俏的女郎。
“我是慕虎館的郎中,鹿鳴。”他像是經常麵對旁人對他產生的困惑,直接自報家門為人答疑解惑,免得人生出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