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荇被映紅的話氣得麵色漲紅,隻覺得她話中處處可惡,一時之間竟說不出是哪一點最叫她惡心,恨得牙關緊閉,繃出一條清晰的下頜線來。
周寅所言一語驚醒夢中人。
謝荇抓住重點,氣惱道:“你是我的侍女卻處處要我取悅旁人,我若被活活餓死,你也會眼睜睜地瞧著是不是?”她作為家中長女要為妹妹們做出榜樣,向來一副端莊模樣,少有如此失態。
“您在家中,不會被餓死的。”映紅回答,不明白女郎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她隻是盼著她瘦些好取悅馮郎君,怎麼會忍心真讓她餓死?
謝荇眼眶通紅:“你口口聲聲要我以他為綱,將禮數規矩說得比天大,又何苦要次次為我傳信?這於禮不合。”在她看來映紅根本是在自打嘴巴。
映紅一愣,旋即問道:“女郎忘了?”
“忘了什麼?”謝荇啞聲問。
“您與馮郎君初次見麵時的情形,您忘了?”映紅說得細了些。
周寅倒還記得謝荇同她說的,二人一撞結下孽緣。
謝荇聽到“馮郎君”時胃中直犯惡心,卻還是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因而搖頭:“不曾忘。”
映紅直截了當:“馮郎君與您相撞已同您有了肌膚之親,本就該娶你負責,你二人成親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他傳信又如何?我問心無愧。”
謝荇隻剩下齒冷,直到今日才看出二人想法天差地彆,深深的無力感讓她一下子失去說話的欲望。她們想法太不合拍,她如何也改變不了深深紮根在映紅腦海中的許多觀念。
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句:“罷了,你日後不必在我身邊伺候。”
她的最終決定堪稱溫和,隻是不讓映紅在身邊伺候。顯然她過於天真,隻想著來自馮郎君的報複,從未想過處置映紅後映紅若不甘心萬一報複她該如何是好。既不斬草除根,也未將人安撫下來再做打算。
哪怕到這一刻映紅依舊不認為自己有錯,她果真顯示出些被人誤解了的不滿,將要據理力爭。
她憤然抬頭,卻對上女郎身旁周女郎的眼,那一雙幽深如湖、點漆似的眸中滿是祈求。在這一刻她像是忽然有了讀心的本事,知道這位周女郎在想什麼。
她在說請不要吵。
映紅抿起嘴,決定等女郎稍微消氣再同她分辯,便僵硬地應道:“是。”
“下去吧。”謝荇不想多看她一眼。
映紅未說告退,徑直離開,看樣子很不服氣。
直到映紅走了,謝荇依舊氣惱,胸口不住起伏,一看便是被氣壞。事實證明她的確很有眼無珠,無論選什麼人眼光都很差勁。馮郎君如是,映紅亦如是。
周寅輕輕扯了扯她:“表姐。”
謝荇對著周寅時麵色稍微好看一些,隻是又想哭了。她笑得比哭還難看,對周寅道:“我實在是太差勁了。”
周寅拍拍她手背:“表姐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很能打動人心,讓人覺得她不是為了安慰人才這麼說,而是真的這麼認為。
謝荇像是溺水之人,而周寅是她唯一抓得到的浮木。她並不打算將浮木一起拖入水中,隻是想多抓一會兒。
不多時謝荷與謝苗來了,各自解了鬥篷尋繡墩坐,謝荇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與二人交談。她心中火急火燎,麵上還要一派平靜,隻是淤腫的眼睛讓人瞧出端倪。
“大姐,你的眼睛怎麼這樣腫?是哭了嗎?”謝苗心直口快,直接問道。
謝荷神色一僵,瞪謝苗一眼,她貿貿然開口,讓大姐好下不來台。她自然也看出不同,卻是打算私下裡瞧瞧問。
謝荇神情一窒,若無其事地笑笑:“我昨夜沒睡好,今日起來眼睛便腫了。”
二人卻是信了,未想過大姐會說假話。
謝苗道:“是因為冷嗎?我總覺著大姐姐房中有些冷,炭火燒得並不旺。”
謝荷跟著點頭:“是有些冷,映紅呢?讓她添些炭來。”
謝荇後知後覺自己對映紅的處置並不妥當。她將映紅發落,然而外人看來又會感到奇怪。若問起緣由,難保映紅不會說出真相。
她陷入深思,忘記回答謝荷的話,在她們看來大姐姐今日實在有些反常。
倒是周寅細細地替謝荇解釋:“映紅出去辦事了。”
謝苗點頭了然,謝荷卻睨周寅:“你同大姐姐一下子好要好。”這話含了三分酸意。
周寅對她乖順地笑:“我同二表姐也要好,同三表妹也要好。”
謝苗聽了嘿嘿地笑,謝荷則低聲道:“花言巧語。”
雪後天色正亮,門扉未張,房中猶亮堂堂的。直過了午後時分,明亮晴空一瞬變得昏黃,大有黑雲壓城的味道。
四人一道用了午食正坐在一起吃茶,見房外異象,紛紛側目。
謝苗最坐不住,蹬蹬蹬地跑到窗前將窗推開向窗外看。
“謝苗,大姐姐還病著,你將窗戶關小些,凍死人了!”謝荷嗔怪。
謝苗吐吐舌頭,將窗合上了些轉過頭對眾人道:“好黃的天,瞧起來要下雨了!”
謝荷不以為然:“這麼冷的天下什麼雨,落下的雨都要成冰了。”
“那是要下冰了?”謝苗瞧起來興致勃勃的,對一切都頗為好奇。
謝荷抿嘴輕嗤:“那分明是叫下雪了。謝苗,多讀書。”
謝苗從不會覺得自己哪裡差勁,嬉皮笑臉:“你多讀些告訴我不就好了?”
謝荷難得沒風度地翻了個白眼兒,將頭一撇,懶得理她。
周寅坐在位置上含蓄地笑,似是很讚賞這種行為。
熱鬨的不止是荇院,還有馮家。馮郎君連午飯也不曾出來用,可真是將馮母急壞了。馮母這一急便到了下午,慕虎館的人竟真來為西街各家各戶修補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