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順理成章地病倒,倒不是因為心病,而是染了風寒。
為免將病氣過給旁人,她很貼心地在清光凝魄中靜養。說是靜養,清光凝魄中卻很熱鬨,日日探望她的人絡繹不絕。
她不梳妝地靠坐在床頭,卻依舊有著未經雕琢的天然之美,隻是靜靜坐在那就讓人挪不開眼。
大約是病了的緣故,周寅看上去比平日還要脆弱易碎。荔肉似的皮膚近乎透明,背薄薄的一片,然而又不至於瘦得見骨。
她手中握的依舊是那本《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此時正認真,看上去根本未受沈蘭玨身份被揭開的影響。
宮人們送了煎好的湯藥來,妙華接過稍晾了會兒才送到周寅跟前叫她:“女郎,藥來了,您趁熱喝。”
周寅溫馴地將書放下,無奈地看一眼藥碗,卻還是順從地將碗接過,慢吞吞地將藥喝淨。她喝藥不似尋常人那樣一飲而儘,很符合她性子那樣不緊不慢地一口一口喝,很能吃苦的樣子。
妙華在一旁瞧著都覺得口苦,待她喝完忙捧了一罐蜜餞過去。
周寅隨意從中撚了一顆放在口中,眉眼彎彎地謝人:“多謝你,妙華。”
妙華將碗放入食盒中收好,隻覺得女郎太實心眼兒,不免出言:“女郎,您喝藥時不若喝快一些,一口氣喝完倒少受點罪。”
周寅認真思索,似是在想妙華說的喝法,最終軟語:“我下次試一試。”
宮人們聽了都瞧瞧露出個善意的笑,周女郎是她們遇到過最讓人喜歡的人。她從不敷衍,會認真回應每個人的每一句話,哪怕是宮人們給出的主意,她也會仔細考慮,絕不因身份而輕視誰去。
周寅緩緩咀嚼蜜餞,口中生津,過度的甘甜看上去並未讓她格外開心。她做每一件事都顯得十分認真,有種笨拙的天真。正如她日日刻苦勤奮,卻還是在考課中隻是中等成績。
她手指摩挲著書頁,門外又有通報:“女郎,談女郎與林女郎來看您了。”
周寅抬起眼,眼裡滿是喜悅:“煩請她們進來。”她語速難得稍微快些,便帶起密密的咳嗽,聽起來好可憐。
妙華忙彎下腰為她拍背,又使眼色讓擔憂的宮人們倒了水來。
周寅咳聲漸止,因咳嗽麵上飛紅霞,險險沁出淚來。她就著妙華的手飲了兩口水,委頓地靠坐著。
談漪漪與林詩蘊就是在這時候進來的。
二人說實在到現在也不是很熟,但為了周寅卻能湊在一起。
談漪漪偷偷看林詩蘊一眼,見她依舊不緊不慢走著,自己再忍不住,奔向床前。
“今日怎生還咳得這樣厲害?”談漪漪關切問道,順勢往床頭一坐,占據周寅最近的位置,小鬆口氣。
她隻覺得周寅纖細荏弱,像是枝頭最嬌嫩的花苞,又像是翅翼如蟬的蝶,需要人慎之又慎地對待。
“方才說話說快了,喝了風才咳嗽,今日感覺好了許多。”周寅細細弱弱地答,為了讓人安心。
林詩蘊緩行到床前,瞧瞧周寅麵色,語聲清透:“今日要學麼?”
“要的。”周寅溫聲道,“多謝你,阿蘊。”
她病以後,林詩蘊日日散學後來為她講魏夫子課上所授。談漪漪閒來無事,時時旁聽。
“我為你抄了夫子所講的重要內容。”談漪漪不甘示弱,偷偷較勁。
周寅掩唇輕咳一聲,帶了笑容:“多謝你,漪漪。”
談漪漪開心了:“阿寅,不要客氣。”
妙華挪了椅子讓林詩蘊在床前坐下好為周寅授課,又拿了書本送到周寅手中。
林詩蘊瞧見周寅枕旁的佛經,目光定了定,又很快沒興趣地挪開眼去。她心神脆弱,是該讀些能增強精神的東西。
林詩蘊為周寅講起課來,與魏夫子相比,她講課更加簡潔,出口便是課上重點。若要科舉,她定是很適合的人選,因為抓重點能力很強。
周寅與談漪漪窩在一起,專注地聽林詩蘊講學。
林詩蘊交代重點,她認為不會考的便不與周寅講。周寅尚在病中,精神脆弱,不能太費神。
並未用多久時間,林詩蘊收了話頭,依舊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樣:“便是這些,可聽懂了?”
周寅認真對著手中所記一一比較,問了幾個問題,林詩蘊都認真為她解答。
周寅這才對林詩蘊靦腆地笑:“沒問題了,多謝阿蘊。”
林詩蘊輕輕頷首,並未多言。
周寅微垂眸看了眼手上紙頁,略帶羨慕地真誠看向林詩蘊道:“阿蘊,我好羨慕你。”
林詩蘊微微揚眉,不解其意。
“你好聰明。”周寅誇讚,“聰明人很值得人羨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