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眾人,林詩蘊沉默回到靈前,跪坐於蒲團之上,難得有腦袋放空的出神時刻。
靈堂中寂寂,百炬耀耀。她眼底倒映燭火,火苗失了顏色像是冷冷清清的秋水。她出神的時候很短,很快便恢複原狀,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手中還拿著方才許清如給她的紙張。
林詩蘊緩緩將手攤開,將紙張展開,其上是娟秀俊逸的小楷,內容充實詳儘,一看便是用心書寫。
她略覆眼睫去想紙張的來源,許清如。
過去她因家中事情所縛,不願與任何人接觸來往,生怕她們被自己連累,索性不去理會任何人。除了周寅以外,她如今想來,自己並不了解春暉堂中的其他人。
對許清如她也略略有些印象,她以為她是很討厭自己的,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嘴硬心軟。
林詩蘊心中陡然浮現出這麼個詞,指尖在紙張上輕輕摩挲,心中升騰起些與場景並不相符的笑意。
還有戚杏與談漪漪,她過去從不知道她們還有這樣大的本事,也不知道她們這樣善良,分明與她沒什麼交情卻還願意前來助她。
想到最後總離不開兩個字,周寅。
在阿寅問她是不是與家中乾了幾十年的管家相比更相信她們時,她第一反應便是那是自然。
她們有相同的性彆,麵對相同的大環境,在一處上學,有一樣的願望,她為什麼會不相信她們而去相信一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男人?
也不得不承認是她們陪她度過最難熬的第一日。縱然她性子沉穩,但年紀卻並不大,哪怕憑借強大意誌將一切安排,心中多少還是有些茫然。然而經她們這麼一趟,她卻看清未來該如何走。她要儘快掌握林家,然後回春暉堂念書去。
接下來好像也沒有什麼可怕之處,隻是需要勞心費神一些。
過去她將春暉堂當作暫避家中之處,現在發自內心覺得那裡很好。
然而在第二日林詩蘊以為她們該回宮中去時,卻在天蒙蒙亮又聽說有客來吊唁。她跪坐在蒲團上回頭看去,隔著重重天光隻見女孩子們就站在堂外,姿態各異。
林詩蘊跪坐一夜,雙腿發麻,此時毫不講究地扶著棺木大大方方起身,頗驚訝地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你們怎麼來了?今日不該回宮麼?”
許清如見她手上還拿著自己昨日寫得紙張,咽下刻薄的話,將嘴一撇道:“還不是公主。”
戚杏解釋:“公主昨日分彆遣人到我們家中言明春暉堂乃是一體,不該放下任何人不管,說等你家事處理完再一同入宮。”
談漪漪在一旁配合點頭。
周寅軟乎乎地靠著許清如站,衝林詩蘊羞澀地笑,像是沾了胭脂的春水般盈盈動人。
許清如比她稍高些,此時被她靠著不敢亂動,隻對著林詩蘊警惕道:“我們都還沒用早食,你該不會不管我們吧?”
林詩蘊貌似在考慮要不要管。
許清如睜大眼,不可思議:“你竟然還要再想想!”
林詩蘊罕見地露出個細微的笑弧,雖然微不可查,卻誠然是笑了的:“好。”
談漪漪目瞪口呆,小聲湊過去對周寅道:“阿寅,她是笑了麼?”
許清如同周寅挨得近,同樣聽到談漪漪這話,眼角不由抽抽。
隻聽周寅聲音清透:“啊,很好看。”
林詩蘊命昨日受罰後一瘸一拐的管家下令備飯,自己帶著女孩們往水榭走。她走得尚不太順溜,周寅上去扶著她慢慢走。
她還有疑問,不免開口問出:“你們這麼早過來,家中不會責怪麼?”
戚杏頗大氣道:“阿寅想出了個好理由,早料理完你家中事就能早些入宮,家中倒也不反對我們過來見見事情。”
林詩蘊想,又是阿寅。
她抬眼細細看周寅一眼,周寅仿佛沒察覺到她目光一樣,溫柔楚楚。
一並用過飯食,林詩蘊從腰間解下腰牌直接交予許清如。
許清如一愣,微微慌亂:“你做什麼?”
林詩蘊正色:“若你不棄,我想將林家中饋之事暫托於你。”
許清如大驚失色,憤憤咬唇,盯著人看:“你發什麼瘋,我又不姓林,也不是你們林家的什麼人,你怎可將這種事交托給我!”
林詩蘊隻伸著手,手中拿著令牌,不說什麼。
周寅與談漪漪、戚杏湊在一處,三人目光靈動地瞧著二人之間你來我往,興致勃勃。
許清如不意動是假的,林家規模不小,掌管一府,且正逢喪事,在旁人看來是棘手無比的事,對她來說卻是莫大的挑戰。但她又不是林家人,林詩蘊直接將管家權交給她算什麼事情。
她猶猶豫豫,最終開口:“你府上的人怎會服我。”她也是給林詩蘊台階下,免得她一時衝動後又後悔。
林詩蘊卻說:“有腰牌在,他們不服也要服。並且,我相信你,你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