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如輾轉一夜未曾睡熟。
西風吹高樹,梧桐影冷,垂簾流蘇輕顫。金爐香燼,一線甜香散入空中無跡。
第一道天光落入房中她便醒了,狀若無事地起床梳洗打扮。
家中伺候的婆子見她早起並不十分驚訝,女郎向來是有早起的習慣用功讀書的。即便如此,她還是多一句嘴道:“女郎何不多休息一會兒?反正也是長假,多休息兩日並不妨事。”
許清如一麵由貼身丫鬟為自己係腰帶,自己則穿好外衫。聞言,她平靜道:“我今日與都水使者謝家的周女郎有約,早起讀一會兒書去尋她。”
婆子看樣子隻覺得是尋常事情,並沒有放在心上一樣,將房中整理得差不多後端了銀盆出去,看樣子為許清如傳膳去了。
見並沒有將人驚動,許清如捏著外衫的手緩緩鬆開,泛白的指腹漸漸恢複本色。她根本沒有與阿寅有什麼約定,都是她自己瞎編的。
她需要一個由頭從家中出去且不引起父親的注意。
因她真正要去的是慕虎館,她要找鹿神醫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許清如洗漱罷端坐在菱花鏡前由丫鬟為她塗脂抹粉,有些疲憊地將眼睛閉上,也方便丫鬟塗抹。
她一閉上眼便是昨夜的場景。
許夫人的另一個貼身婆子將藥熱好重新端進來,看著在椅子中打盹兒的許夫人鬆一口氣。她一麵端著藥過去一麵小聲同許清如道:“夫人這時候是最好喂藥的。”
許清如尚帶著陡然知道進展的茫然立在一旁,隻用眼看婆子要做什麼。
婆子端著藥湊近許夫人睜眼說瞎話哄道:“夫人喝些水,免得乾渴。”
許夫人推了一推她,看樣子困得緊,並不想搭理人。
婆子再接再厲道:“您將水喝了就讓您好好睡。”若許大人此時在此處定然是要在心中對此嗤之以鼻的,同瘋子商量,怕是隻有傻子才能做出這種事。
瘋子哪裡聽得懂正常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偏偏許夫人不知是一直被打斷睡覺打斷得煩了,還是真能聽懂婆子說話了,竟然憤憤地張開眼,不耐煩地就著婆子的手一股腦地將藥喝下。
喝得太急,她嗆住不說,更有小半藥灑在身上。
婆子忙掏出帕子為她將濕地方擦乾,哄道:“我扶夫人到床上去。”她將許夫人扶起,夫人喝了藥後看起來更加困頓,閉著眼跟著婆子走。
許清如站在原處,便是母親離開她也沒有挪開眼睛,反倒滿麵不可思議地怔愣著。
婆子發覺女郎的反常不由提心吊膽地問:“女郎,怎麼了?是出了什麼岔子麼?”
許清如被叫了一聲才後知後覺地回神,神情複雜地看向婆子動了動唇後開口:“您難道沒發現麼?”
婆子聞言更加忐忑,不解問道:“怎麼了?女郎?發現什麼?”
許清如深吸口氣,這才緩緩看了眼已經在床上躺著的母親,最終緩慢開口:“您難道沒有發現,母親已經漸漸聽得懂話了嗎?”
雖然母親行為依舊與瘋了彆無二致,但她看上去是聽得懂話了。她現在正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舉止瘋癲,但意識是不是在漸漸清明?
婆子叫許清如這一提示才恍然大悟是怎麼一回事,明白過來後整個人激動得顫抖起來,眼眶霎時紅了。她緊張而興奮地開口,結結巴巴:“夫人她,她漸漸地好了?”
許清如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話未出口淚要先流。
她分明不想哭的,眼淚卻不知道為什麼不受控製地向下掉。
“女郎,您莫哭。”婆子雖說是在勸許清如,勸著勸著自己倒又哭了,二人看上去很有抱頭痛哭的可憐意味。
“哎。”婆子發覺自己也哭了,揩一把眼淚道,“夫人這是好起來了,女郎,咱們高興才是。”
儘管許夫人身上的每個跡象都在昭示著她正在漸漸好轉,許清如卻不斷在心中給自己潑冷水,告訴自己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猜測,不要高興得太早。
她必須要問過鹿神醫,從他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後再決定自己該不該高興。
她向來不是會高興得太早的人,可是為什麼會控製不住心中的喜悅?
許清如掐著自己的手強製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甚至刻意轉移話題:“對了,母親平常並不愛喝藥,聞見藥味兒就要激動,便是睡糊塗了也不會遭人一哄就喝下藥去,怎麼容如今喂藥喂得如此順利?”
婆子麵上露出感恩之色答:“還是您的方子給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