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內室之中站了許許多多的人,原本的寬敞此時此刻也顯得並不怎麼寬敞了。房中傳出焦躁不安的嗚嗚聲,是床上被五花大綁的許大人發出的聲音。他焦躁不安地在床上奮力扭動,顯然對被束縛著感到不適。
許夫人憂心忡忡地坐在床頭,還試圖同看上去瘋了的許尚書溝通,溫和地勸慰:“老爺,你且忍一忍,你如今神智不清萬一傷著客人就不好了。待郎中為你開了藥後你喝下,一切都好了。”她說起話來完全沒有問題,甚至還悄無聲息地表示出自己並不認識鹿鳴,完全是剛醒來的模樣。
令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實在是感天動地。
鹿神醫鹿鳴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垂眼為許大人診脈,眉頭微微皺起。眾人一瞧他這個神色,就心說不好,看來許尚書的病情不樂觀。
下一刻鹿鳴便開口道:“許大人這是……”
眾人豎起耳朵去聽。
“瘋了。”塵埃落定的兩個字。
所有人不由倒抽一口氣,驚訝地看向瘋了的許尚書,心中頗為微妙。瘋了的許夫人方好起來,許大人怎麼又瘋了?
許夫人眼前一黑似的向後倒去,像是接受不了這回事一樣。眾人見她如此更是感歎她與許尚書間鶼鰈情深,紛紛出言來安慰她。
許清如自她背後將她接住,關切地喊道:“母親!”
許夫人這才幽幽醒轉過來,一張開眼就是滿眼眼淚,看上去可憐極了,任誰來看都覺得她對許尚書真是情深似海。
而她醒來的第一句話也不負眾人所望,問的是許尚書的病情:“郎中,我夫君他怎麼會突然瘋了的?同我當年一樣……”她憂心忡忡地發問,完全不提當年之事,如同根本不知背後隱情一般。
眾人聽她提起當年,又這麼說,不由同樣在心中嘀咕起來。二人一個接一個瘋了著實是有些玄乎,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緣由,難不成是許家風水不好?想到這裡有些賓客的神情都變了,不免擔心起自己在許家待了這麼久萬一也被晦氣的風水影響,是不是也會變瘋。
然而鹿鳴很快做出解釋:“他受了刺激,驚懼過度。有個詞叫做魂飛膽喪,夫人可聽說過?”
許夫人一愣,在口中念了一聲“魂飛膽喪”,怔怔地道:“聽過。”她是戚太傅的女兒,自小多讀詩書,雖瘋了十數年,可學到腦海當中的知識隻會褪色卻並不會忘記,在此時被鹿鳴提了一聲便顯示出本來的顏色來。
“許大人如今這樣,就是魂飛膽喪了。”鹿鳴淡淡道。
眾人聽得雲裡霧裡,好像有點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許夫人便代表眾人問出了大家的心裡話:“抱歉,我大病初愈,腦子還不算很靈光,煩請您將話說得再明白些。”
在場大多數人在心中悄悄附和了聲許夫人這句話,是該說明白的。
鹿鳴直言:“容我問一句,許大人在發瘋之前可是受過什麼刺激?”
他這麼一問,人們有些恍然。若說受刺激,許尚書還真如他們想的那樣,對許夫人好起來之事並不知情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隻聽許夫人深吸口氣,顫聲回答:“受刺激?都是我不好!”
鹿鳴靜靜看向她,等她回答。
許夫人抽抽噎噎地回答起來:“我好似在前些日子做過一場夢,夢裡觀世音菩薩贈與我一瓶瓊漿玉露,我將之飲下,醒來後腦海便漸漸清明了。”
眾人聽她這麼說起來不由得半信半疑的,疑是因為她將此事說得太過玄乎,讓人難以信服。但信又是因為瘋病多是沒的救了,而許夫人十餘年的瘋病竟然能夠自愈,除了神仙。很難讓人想到還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至於鹿鳴,他們就更沒想過了。許夫人和鹿神醫顯然並不認識,她還一口一個郎中地叫著。
鹿鳴聽著她分享夢境並沒有什麼意見,對於夢中病愈之事不置可否,讓許夫人的病好起來更具有一層神秘色彩。
“因瘋病突然好了,我既興奮又不敢相信。想將此事廣而告之,又怕不過是老天開的玩笑,是以除了那日來看望我的清如以外我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此事,怕病情複發,成了空歡喜一場。而我後來見日日都清醒著,大約觀音大士的靈丹妙藥是很有用的,正巧又逢著清如的生日,便想給老爺個驚喜,也正好在眾人麵前宣布我已病愈,誰知今天竟然出了這檔子事!這可如何是好呀!”她說到後來越發心虛愧疚,仿佛真情流露。
她和鹿鳴要為治她瘋病之事而保密,但許夫人病一旦好一定會叫所有人對此驚奇不已,她需要一個理由來搪塞此事,而一場夢就是個好借口。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眾人聽了她這解釋倒是徹底信了,因她前言後語都能對得上,且理由十分充分。
許夫人哭得很是體麵,在此時也沒忘記戚家禮儀嬤嬤所教的規矩,哭有哭相。而戚大人見她雖嫁人又瘋了也沒有忘記規矩,心中不免滿意起來。
旁人見她哭得傷心,難能可貴地勸了兩句,引得她感激不已。
鹿鳴聽她哭了一會兒也如冰雪消融一樣肯說上兩句話來安慰她:“夫人不必太過自責,許大人突然瘋了,最重要的還是被嚇,也就是說與您的驚喜並不是關心很乏,他的魂兒是被嚇跑了。”
“怎麼會被嚇到呢?老爺是被什麼嚇到的?不是隻遇著這一件事嗎?”許夫人喃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