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如垂下眼睛,無意間看到她衣袖退去下的手腕上影影綽綽,不由定睛去看,好奇問道:“阿寅,你手上戴的什麼?”
周寅眨著眼睛將手臂抬起,露出粒粒圓潤的佛珠手串,在燭光下竟然隱隱泛著冷光,問:“是這個嗎?”
許清如便牽了她的手細細端詳,口中念念有詞:“你怎麼……”她原是想說她怎麼還戴著這樣的手串在身上,後來又覺得阿寅戴什麼都是她的自由,她喜歡什麼就該戴什麼,何況她的確是個十分信佛的人,於是將話咽了回去。
林詩蘊瞧著周寅手腕瞧了,輕輕彆開眼低聲誇了一句:“很好看。”
許清如端詳著分神接話:“是很好看。咦?上麵有字。”
她這話一出眾人多多少少好奇地湊過來看是怎麼一回事,將光一擋,反而什麼也看不見。
“擋著光了,瞧不見。”許清如用手點著一顆顆湊過來的腦袋推開,好讓光影重新投下方便她細看佛珠上的字。
“寫的什麼?”戚杏這裡來看字是倒著的,隻能詢問。
“觀自在菩薩。”許清如一字字念出,對佛經並不太熟練,“……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
她緩緩見著,將人都聽暈了。
周寅這才嬌怯地抿唇一笑,出言解釋:“刻的是《心經》。”
許清如抬起頭來,揉了揉自己因低頭太久而發酸的脖子重複道:“《心經》?”
周寅莞爾:“是,我母親愛讀這個。”
她們似有所覺,畢竟周寅鮮少提到她母親。她們囫圇知道她父母雙亡,這就已經足夠她們對此絕口不提,以免觸及她的傷心事。
周寅卻沒停下,繼續道:“這手串是我母親過去常戴,她走之後我為作紀念,便貼身戴著,又在上麵刻了她最愛的經書。”
女孩子們麵麵廝覷,總覺得這時候該出言安慰她。可是看著她溫柔的眼,她們又覺得她此時並不是太需要安慰。
談漪漪心中著急,不知道該怎麼陪著周寅最妥帖,於是腦子一熱問:“是你親手刻的嗎?”
周寅乖巧點頭。
這下反倒是女孩兒們大吃一驚,沒想到佛珠上的蠅頭小楷竟然是阿寅親手所刻,一時間不由心酸起來,不知想到哪裡去了。
周寅見她們黯然傷神,臉上頓時寫滿愧疚,儼然要急哭了:“你們莫想太多,都過去很久很久了。”她語氣輕渺柔緩,像是在唱最讓人放鬆的安眠曲。
“真的很久很久了。”她溫柔笑著,“我已經能不為此傷心難過了。”
她上麵說了種種,隻有上一句說了假話。
她從未因為此事而傷心難過過,算是她一手促成的事情,哪怕不是,她也不會因為這個難過。
周寅根本不會難過。
但她方才說的佛珠手串以及手串上的刻字都是真的,她母親愛讀《心經》也是真的。
而她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記得,她母親做的一些事情以及說的一些話,周寅認為還算有必要記得。
雖然很愚蠢。
在周寅的記憶裡,謝琬的生活苦得要時時刻刻讀經書來自我開解,但她看得出哪怕手不釋卷,謝琬依舊沒能從中得到真正解脫,讀經隻能讓她暫時從苦痛的生活中的痛苦裡稍微得到緩解。
謝琬不是苦在物質上,而是心裡,她的心無一處不是苦的。
這樣一個時時用經書來自我排遣的女人卻勇於拿起屠刀,揮刀向人,完完全全放棄她的信仰。
周寅當時難以理解謝琬的這種行為,她當時年紀還小,見過的人不多,從未收集過這種對應情況。
後來她知道這叫母愛。
謝琬愛她,是她母親。隻可惜她錯付了,周寅無法感受到愛。但也不是全然錯付,周寅雖然感受不到愛,但她可以感受到謝琬的精神。
如果那時在謝琬身邊的是現在的周寅,或許她不用死。當時的周寅觀察得來的樣本太少,她不知道一個拿書的女人敢於拿刀。不夠準確,準確來說是她算到了謝琬的舉動,卻自負地認為謝琬不敢殺人。
謝琬敢的。
周寅再抬眼時眉眼盈盈,像是終於想出對策,很笨拙地岔開話題:“不是還有一個人嗎?王二郎君,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