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溫度(2)(1 / 2)

彆愛我沒結果 夏淺夢 7861 字 6個月前

夜晚, 頭頂上一小片鉛灰的天空壓得更低了, 雪大片大片從蒼茫的天空降落。

這樣的雪夜, 各大舞廳、賭場、影院中依然宣告客滿, 人們沉醉在霓虹燈下,沉醉在每一個沒有硝煙、歌舞升平的夜晚。

細細的雪珠恍惚閃著淡淡螢光。

莫利愛路裡弄三樓一間小小的房子裡,炭盆燒得很旺,房間裡很暖和, 當傅少澤帶著一身微涼的冰雪氣息走進來的時候, 卻顯得處處的不自在。

皮鞋脫掉了,腳下是很軟的地毯,英國呢子格紋外套和圍巾被女主人掛在了衣帽架上, 旁邊就掛著女式的薄絨外套, 還有一頂樣式可愛的毛氈貝雷帽。

這間一居室沒有所謂的客廳,當然也沒有餐廳,靠牆是衣櫃和梳妝台,靠窗的那邊則擺著張書桌, 除此之外隻有一張堆滿了衣服的沙發, 而房間最大的物件是一張看起來就很舒適的床,鋪著粉色長絨毛毯,而他就坐在床邊上的桌子旁——席地而坐,墊著個軟綿綿的靠墊, 桌上擺著兩副碗筷。

傅大少爺對於這樣的環境很不適應。

與其說是“嫌棄”或者說是“看不上”,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沒有經驗”,自從舉家遷到上海之後, 傅少澤的物質享受就一直往高了走,哪怕是去國外讀書前早有人將小洋樓安排妥當,行禮也提前運了過去,他下了飛機睡醒一覺就直奔最有名的景點玩耍去了。

就算是到朋友家串門,他能交往的朋友一個個也都是小有身家的,去做客也無非是打開留聲機大家在客廳喝酒跳舞,或是在草坪上打球曬太陽,他還從沒來過這種……市井?大概是這個詞,他沒來過這麼市井氣息的地方。

他知道虞夢婉住的地方肯定不如傅公館,但到底有多不如,他實在也沒什麼概念,直到他走進這間房間,他才意識到原來不是每個人房子的房頂都這麼高的,報紙上所謂的“鴿籠式房子”竟是如此逼仄——他還不知道這其實對於真正的上海居住條件來說,已經很寬裕奢侈了。

傅少澤不自覺地打量著這個屬於女孩子的香閨,很濃鬱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東一件西一件的衣服,窗台前欣欣向榮的綠色盆栽,隨便丟在角落的書包,床頭櫃上堆得厚厚的書,五鬥櫃上擺著張相片,看不清楚,但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他想走過去看仔細一些,白茜羽走過來了。

“來了……”白茜羽從那邊端了個砂鍋過來,看樣子很重,傅少澤手忙腳亂地幫她騰出桌子的空間,她將砂鍋放下之後,摸了摸耳朵,大概是被燙著了。

“房子裡沒有灶披間,所以這是用爐子煮的,第一次煮的時候差點把房子點了。”白茜羽一邊揭開鍋蓋,一邊說,“嗯,菜泡飯,彆嫌棄,這個不太容易出錯……”

揭開鍋蓋的一瞬間,熱氣迫不及待地竄了出來,一時間兩人間白茫茫的一片,帶著雞湯香氣的蒸汽散去了些,他看到對麵女孩子紅撲撲的臉蛋,朦朦朧朧的霧氣裡頭,一雙明亮的黑眸盯著鍋子裡的食物,很專注的神情。

“過元旦啊……”傅少澤乾巴巴地說了一句,他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很沒水準,但他這個時候隻能想出這種水準的話了。

而且,大概也隻有出於這個理由,對方才會留自己下來用飯吧?

“也算。”白茜羽撩起袖子,說,“吃吧。”

傅少澤挪了挪身子,忽然碰到了一旁的什麼東西,仔細一看,竟是一盆綠植,“這個,要放窗台上嗎?”這盆綠植端正地放在她對麵的位子,正好擋著他的胳膊。

白茜羽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拿起湯匙盛了兩碗菜泡飯,“你來了,那就放一邊吧。”

傅少澤將綠植往旁邊挪了挪,“沒事,我不太餓。”

“沒事,反正我也煮的是一個人份的。”白茜羽期待地看著他,“味道怎麼樣?菜都是我自己早上去三角地菜場買的,裡麵有香菇、鹹肉、玉米,本幫地道的做法,是黃太,噢,我房東教我的,我去她家吃飯的時候覺得特彆好吃就問了做法……”

在她的目光中,傅少澤有些扭捏地從碗裡舀了一勺,嘗了一口……然後有些燙到了,他吐又吐不出,咽也咽不下,臉都漲紅了,半張著嘴吸氣傻乎乎的,白茜羽連忙給他吹氣,好不容易他才吞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我沒想到剛出爐的這麼燙。”白茜羽有些抱歉地說,然後很快又丟鍋給他,“你說你這麼大一個人了,吃東西前也不知道吹一吹涼……”

傅少澤雖然被燙著了,但卻驚奇地發現,這道菜泡飯的味道真的很不錯,鹹肉吊出來的鮮味浸在軟糯的米飯裡,青菜、香菇和其他蔬菜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味,撒上的蝦皮更是添加了幾分魚蝦的鮮美,沒有一點山珍海味,喝下去時卻順著喉嚨一直暖到了胃裡。

“……還可以。”他評價道。

“嗯?什麼?”白茜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然後笑了起來,“謝謝啊。”

雪花靜靜地飄落,裡弄外的車身上、時明時滅的路燈燈罩上,都落上了薄薄的一層積雪。梧桐樹所有的枝葉都早已落儘了,乾枯的枝椏在夜色中沉默。三樓亮著燈的小樓中,玻璃窗上蒙著層輕紗似的霧氣,朦朧地映出兩個的剪影,溫暖而沉靜。

最後傅少澤吃了三碗菜泡飯,本來不大的砂鍋裡頭乾乾淨淨,一點湯也不剩。

這讓傅少澤有些尷尬,他本沒打算吃這麼多的,傅大少平日裡最愛的事物是烤牛排和煎土豆,還都要外國的廚子掌廚,挑嘴得很,誰知道這看起來樸樸素素的菜泡飯竟然很合口味,而白茜羽那邊也不問他什麼意思,見他碗空了,便給他添上,搞得他也不好意思拒絕……

白茜羽一邊收拾桌上的碗筷,一邊說,“對了,你來找我什麼事你還沒說。”

其實傅少澤是想臨走前再拿出那庚帖來,出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並不想破壞此刻堪稱得上是和諧的氛圍。

這個小小的溫馨的房子,像是寒冷冬夜中唯一的避風港,對於自幼母親病逝,父親獨自在外打拚的傅少澤而言,他向來不理解為什麼那些文人老將“家”比作燈塔或是精神的港灣,可這個時候他明白了。

他想起了直隸,過年的時候,一大桌子的人,他仗著人小在桌子下鑽來鑽去,偷花生吃……對於他來說,家,那是一個他很熟悉,卻已經忘記掉了的地方。

儘管他很想再這樣的氣氛中多留存一會兒,可是白茜羽既然此時提了,他隻好走到衣帽架前,取出那個信封,低聲道,“我爹讓我把這個給你。”

白茜羽接過來打開信封一看,愣了一下,隨後很快恢複了平常,將庚帖放進五鬥櫃的抽屜裡,“替我和伯父說聲謝謝……還有抱歉,我一直沒有時間去拜訪他。”

“你這些日子在忙什麼?”傅少澤下意識追問了一句,隨後道,“我隻是……隨便問一下。”

“忙著喝茶。”白茜羽動作熟練地摸出開瓶器,又遞給他一個玻璃杯子,說,“對了,提前恭喜你……訂婚快樂。”

傅少澤一怔。

“我碰到唐家小姐了,她對我有些誤會,你以後多和她解釋解釋吧……不過看起來她也不是很在意這些事情。”白茜羽從陽台拎出瓶香檳,開了,給他麵前的杯子倒上,說,“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讓她不要老盯著我不放了。”

傅少澤皺起了眉,“她調查你?為什麼?”

“誰知道呢。”白茜羽沒有多說,她隻是隨口提一下而已,現在盯著她不放的人很多,也不差唐菀一個,反正她的底子查來查去也就那些,對方感到無趣了自然會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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