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送彆(1 / 2)

彆愛我沒結果 夏淺夢 5407 字 6個月前

秋天的桂花謝了一地,氣溫已經不能再變得更冷了,於是轉眼就到了冬天。

然而,寒冷也不能令這個焦灼的世界變得安靜下來。報販們疾呼狂跑,手裡擺舞刺目的血紅標題特號字報紙,穿過緊密的黃包車空隙,穿過黑黝黝的人群。失業者在江灘去去來來的,像遊魂一般,流離四方的饑民苦苦挨著日子,柴米油鹽一概漲價。

火車站,傅少澤懶懶地靠在貴賓候車廳的柱子上,手插在口袋裡,一身培羅蒙西服剪裁工巧,肩上披著件英國的呢子大衣,傅冬立在一旁看著行李,傅成山雙手握著手杖坐在柔軟的椅子裡,閉目養神。

他的身邊,傅毓珍一身高領盤扣旗袍,外披黃色風衣,微笑望著在椅子間跑來跑去的兩個小人兒,女孩穿著毛呢裙和紅色皮鞋,男孩是西裝外套打著蝴蝶領結,還沒上學的年紀,因為母親的時尚品味而顯得格外精致可愛,時不時發出一聲歡笑,給安靜的候車室增添了幾分天真爛漫的氣息。

除此之外,這間候車廳並沒有太多的人了。

傅成山的這次直隸之行,是一次並不公開的行程。

對外,隻是說去傅家在杭城滿覺隴的莊園修養一陣子,火車四五個小時的路程,等開春了便會回來的。就連傅公館的下人,也都並不知道內情,隻有傅家內部寥寥幾人才知道傅成山這趟出行是要回直隸的。

回直隸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以傅成山這把年紀,在經不起多少次路途奔波的情況下,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回上海了。

儘管離開了這個風暴的核心,傅成山仍保持著對傅家中樞的控製權,他依然是重要決策的掌舵人,隻是他通過這巧妙的偷換概念,減小了自身的風險,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們會對他鞭長莫及,而辛苦凝聚“人心”卻並不會因此渙散——年紀大了,的確是要好好養好身體啊。

哪怕會有人將他回到直隸的行為理解成退縮或是害怕,但隻要他一天沒有正式地“發出豔電”,或是釋放出某種向東洋那邊靠攏的信號,那些有所堅持的人就會有堅持下去的理由。

“好了,文清、文淑。”傅毓珍輕輕拍了拍手,製止了兒女們的嬉鬨,道,“待會兒坐火車了,就不可以再這樣子鬨了,明白了嗎?”

“媽媽,火車要坐多久呀?可以上廁所嗎?”

“要坐很久很久呢,不過,火車上是可以睡覺的,也有餐車可以吃飯的。到了直隸,你們就會有好大好大的院子玩耍了,還可以爬山,捉魚,比上海好玩多了。”傅毓珍輕聲細語地道,成年後她一直都是生活在上海的,如今要帶兒女回鄉,心中不由也有幾分不安,隻是在孩子麵前並不會表露出來。

可是如今父親年紀大了,身邊總要有親人照料的,而她的丈夫郭煦良此時也在外領兵打仗,剩她一人在上海灘,在傅家如此尷尬微妙的境地中,其實也是有些引人覬覦的,倒還不如回直隸避避風頭的好。

地麵微微有震動感,一陣巨響傳來,火車進站了,兩個小孩子“哇”地一聲,大呼小叫起來。

傅冬提起行李,傅成山也站起身,往月台走去。傅毓珍牽著兩個孩子,說說笑笑地跟在後麵。

傅少澤一直跟在一行人的最後,百無聊賴的樣子,看著他們準備登車,傅成山忽然回過頭,從懷裡掏出個物事,對他說道:“你,把這個拿給夢婉。”

傅少澤走過去,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一看,微微發愣,這是傅成山平日裡放在案頭上的那本《菜根譚》。

傅成山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似的,道,“親自去。”

傅少澤這次出奇地沒有任何叛逆的表現,隻是點點頭道,“需要我帶什麼話嗎?”他現在已經很清楚虞夢婉在傅成山心中的地位了。

傅成山抬了抬手杖,似乎想要像往常般一錘定音地說些什麼話,但最後,還是隻是放下了手,說了一句:“就告訴她……讓她照顧好自己,若是有空了,便回來陪陪我,但若有事情要忙,也不必特意回來。”

傅成山能感覺得到,自己這位故人之女雖礙於一些原因,並不能時常上門探望,但心中的真誠之意卻並沒有作偽。

不是總是噓寒問暖、事必躬親的那種表麵功夫,而是那種很單純的敬愛,似乎隻是將他當成一個很普通的老頭,還帶著一絲她自己或許都沒有察覺到的悲憫,這讓老人非常的珍視。

所以,出於這份難得的真心,他是頗為希望虞夢婉能陪在他身邊的。可是,從另一方麵來說,他所接觸的所有年輕人中,最看好的也是虞夢婉。

如果她隻是個普通的舊式女子,傅成山說不定會讓她回直隸,作為長輩親自為她相看一門好親事,可是她如此出色,如此優秀,他做不了為她借力起勢的風帆,卻也不能去扯她後腿了。

“好,那你……”傅少澤還想說什麼,但列車發動了,嗚地一聲,打斷了他要說的話,風獵獵地刮著,格外地刺骨,他嗬出一口白氣,低頭看著腳下的石子,“自己保重。”

傅成山凝視他片刻,終於拍了拍他的肩頭——他幾乎從沒有與自己成年後的兒子有過身體接觸,於是這個動作顯得有些彆扭,有些不協調,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在傅冬的攙扶下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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