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晨昏(2)(1 / 2)

彆愛我沒結果 夏淺夢 7016 字 4個月前

早晨, 郊外馬場。

傅少澤穿著一身騎裝, 騎著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 慢慢地行在陰沉的天色下,兩旁蕭瑟的樹木有的葉子落光, 長青的鬆柏都像是被打了一層霜,泛著乾枯的青白。

“少爺。”

安靜的林場中, 傅冬打馬從後麵趕了過來。

“我們派去直隸的人沒有查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我想著能不能在上海探查出什麼消息, 之前便托了幾個可靠的人……”他低聲說了幾個名字,都是上海灘地下頗有勢力的角色, “今天他們給我回了話, 內容卻很古怪。”

傅冬這些年為傅少澤鞍前馬後, 也是很是積攢下許多人脈。那時他的任務是解決少爺的問題, 比如幫少爺搞定全上海都買不到的限量車、擺平不識趣的八卦小報、耍賴撒潑的舞女明星、喝酒時結下梁子的彆家闊少,記住需要打點的人物或是名媛, 每逢生日的時候以少爺的名義送禮物過去, 順帶防範著那些覬覦著想來“乾一票大的”的亡命之徒,說來也結識了很多“歪門邪道”的人物。

當然,為了這些事,他也沒少被老爺痛罵過,說他儘幫少爺擦屁股, 不曉得讓他真的跌個跟頭, 他隻會越發荒唐下去。但換到今時今日, 這些不太正經的人脈,竟也派上了一些用場。

比如送來一些要緊的情報,或是關鍵消息,或是在報紙上造勢“傅家沒有倒”、“傅家少主經營有方”之類的,讓大家對傅家保持信心,這讓幾乎停擺的傅家還能跌跌撞撞地保持著運行。

傅家發跡雖是劍走偏鋒,上位的曆史也有著許多不名譽、不擇手段的注腳,各種人物魚龍混雜,但當傅家在上海灘站穩腳跟之後,傅成山便大刀闊斧地進行了換血,留下的都是行事端方中正之人。

可是到了如今幾乎山窮水儘的時節,傅冬也隻能行此下策了。包括找出出賣老爺的內奸一事,他也是托了這幫人,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果然,這夥人給他帶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什麼古怪?”

“在老爺出事之前,這群人裡頭有個叫阿六的,說在虹口那邊見過虞小姐。我讓人拿了照片去比對,都說是同一人。當時設卡時她被攔下來了,那人就在一旁的茶館,見人長得漂亮多看了幾眼,便記住了。”

“去過虹口而已。”傅少澤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馬兒的鬃毛。

“不止如此,那時東洋人查特務,見到中國人便都要搜查了才放行,唯有東洋人才可直接通過,結果,那人看見虞小姐沒有被搜身,隻是說了幾句話,便被放了行。”

“那個叫阿六的認出了虞小姐之後,也有人表示曾經見過這個女子,他在嶽老板手下的堂口混飯吃,曾經親眼看見虞小姐進出過嶽老板的洋樓,待了半天才出來。”

“我要的是,證據。我不想聽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

傅冬心說要查的是您,現在查到了不信的還是您,說到底,還是心中懷疑,又想變個法子給虞小姐洗脫嫌疑,也給自己求個心安罷了。誰知道虞小姐“底子”的確不乾淨,真被查出些好歹來,少爺便難做了。

“我讓洋行的朋友查探過,她名下有巨額的資產……而且,時常有大額的進出,有的彙到海外,有的提出現款,金額流動之大,與咱們如今也不遑多讓。”傅冬歎氣道,“其實,您心裡也明白,對麼?”

傅少澤沉默片刻,伸手折下一旁乾枯的樹枝,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

庭院中,積著昨夜的雪,襯得蒼鬆翠竹異常清幽。

鬆井次郎看著麵前的少女,她肌膚勝雪,穿著棣棠色的衫子,外披有梅花折枝及飛舞鳥蝶紋樣的淡紫色打褂,姿態沉靜,模樣姣好,讓人聯想起靉靆春霧中嬌豔美麗的山櫻,一時竟有些看得入了迷。

此時,她靜靜雙手端起茶杯,垂著眼,緩緩轉動茶碗,然後輕品、慢飲、奉還,動作行雲流水,帶著說不出的閒適和美感,像是京都裡那些看慣雲卷雲舒的風雅貴族,又像是神社中遙遙難以接近的清冷巫女。

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女子,卻覺得那些庸脂俗粉也不過如此。

白茜羽不動聲色地喝了許多的茶。

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要麵臨什麼樣的狀況,所以她需要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她需要水分,需要熱湯讓她凍僵的身體暖和一些,更需要茶湯中的□□使她神台清明,而喝茶的時候不用說話,正好可以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因此她喝得很慢,很優雅,很美好。

她沒有再刻意做出驚慌失措的模樣,因為以她展現給鬆井次郎的形象,應該是出身高貴、頗有見識、至少是見過不少場麵,擁有一定應變能力的,如果一味地裝蠢,未免過猶不及。

白茜羽始終認為自己對鬆井次郎的分析不會錯,所以萬變不離其宗,他雲山霧罩,故布疑陣,他最核心的目的還是建立自己的權威,讓她感到畏懼。無論是讓她換上陌生的衣服,還是這個瑟瑟發抖的伶人,無非都是在造勢。

可是這裡一定出了問題,因為鬆井次郎不必用這樣複雜的方式來對付她——一個待宰肥羊而已,隻要露出獠牙就能被嚇住了,他卻開始玩起了心機,這是一個不太好的信號。

短短的品茶時間,白茜羽思緒飛快地轉動著,她一直相信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個時候她需要改變自己的策略——原本驕縱無腦大小姐的人設是行不通了,得轉型了。

鬆井次郎見她終於品好了茶,開口道,“白小姐,知道為什麼我請你來這裡嗎?”

白茜羽微微一笑,“當然。”

“既然如此,你不害怕嗎?”

“鬆井先生要殺了我嗎?”她似笑非笑地道。

鬆井次郎眉頭微皺,他是個附庸風雅的武人,此時有些接不住她的話了。他擄過許多的女子,有的三貞五烈,寧死不屈;有的柔弱如柳,哀哀哭求;有的曲意侍奉,使儘手段,可是他沒有見過這樣從容的,好像不知道害怕是何物。

“白小姐,似乎很有自信。”他的表情冷了下來,眉毛重重地壓了下來,令人不寒而栗,“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有什麼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