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月回來了(1 / 2)

比以往要漫長的等待中,到了晚上七點,夏月月還是沒有回來。

紀曄回憶著這些天聽到的有關夏月月的話,裡麵夏月月除了上節目那天以一種很輕的聲音提到過他,後麵三天都沒有再提到他。

她是不是已經把他忘了?

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樣,之前照顧他,給他暖手聽音樂,不過是她一時心血來潮。雖然她不像彆人一樣有害自己的心思,但也隻是稍縱即逝的同情心,就像是對待路邊的小動物一樣?否則,他隻是一個植物人,又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利益,她為什麼要特彆照顧自己?

紀曄心中劃過諷刺。

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乎他,一個剛見過一麵的陌生人又怎麼會把他放在心上?

他不該對任何人有額外的想法的,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在乎他。夏月月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他竭力讓自己不再去想夏月月,以後就算她回來了,自己也要保持一顆平常心,沒有期待,也就不會有失望。

幫傭們完成白天的任務之後就離開了,房間裡又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紀曄心底升起一股子悲涼,他感覺自己就像沒有生命跡象的雕塑,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紀曄聞到一股奶香味,像是……孩子的味道。

紀驍驍趴在床邊,歪著頭盯著紀曄看,沒有看最喜歡的動畫片也沒有玩玩具,出奇的安靜。

雖然紀曄是他的堂哥,但是從他出生到現在,總共也沒跟跟這位堂哥說上幾句話。

一方麵是紀曄性格冷漠,堪稱冷血無情,除了公事很少與人說話,而是他本身寡言少語,連他的父親都同他沒什麼話好說,他一個小孩子又能同他說什麼話呢。

也就是有一次紀曦堂哥不小心把紀曄堂哥的一個漢白玉的小擺件給摔碎了,道歉的時候驍驍剛好在場。

那時候,紀曄堂哥剛做完一個大單,聽說連續熬了好幾天的夜,但他的眼睛依然很亮,他就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手裡摔碎的東西,再抬眼看紀曦堂哥。

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散發出瘮人的寒光,如果蟄伏中的猛獸,那個狠勁讓驍驍的小心臟砰砰直跳,紀曦堂哥更是嚇到話都說不利索。

驍驍隻是旁觀,但還是被紀曄那種帶著明顯敵意冒著寒氣的眼神給嚇到了。

從此以後,驍驍都躲著這位堂哥,除了紀曄偶爾來探望一下父親,稍稍碰個麵,其他的的時候都很少有交集。

其實不止驍驍,連驍驍那個正在讀高中的哥哥,還有紀家的幾個後輩都十分的畏忌這位堂哥,見到他能躲就躲。

驍驍這次之所以會來看紀曄,完全是因為夏月月。

本來驍驍對除了他媽媽以外的女人都不怎麼喜歡,他的那些堂姐要麼喜歡打扮買買買,要麼就是事業型女人,整天和人勾心鬥角,沒人願意陪他玩,隻有夏月月。

她長得漂亮,性格也和驍驍合拍。

她很少化妝,身上沒那種怪味,幾乎整天都陪他玩——雖然隻是和他一起看狗血電視劇,而且還必須看她喜歡的。

在驍驍心裡,夏月月是他的好朋友,既然如此,他怎麼著也得來看一下好朋友的老公,即使她老公是他特彆害怕的冷麵佛。

看著床上躺著的臉色蒼白的男人,驍驍抿著小嘴。

和月月在一起的時候,她是有提到紀曄堂哥的,說自己不在彆墅,不知道紀曄情況怎麼樣了,驍驍能聽到她語氣中的擔心,還見她私下裡跟白助理打過電話。

她這麼一個沒心沒肺、連自己都懶得照顧的人,都親自開口關心人了,應該對紀曄堂哥有點感情。

可是她錄完節目後有點收尾的事情要做,不能馬上回來,驍驍就主動過來看紀曄了。

一年多不見,紀曄堂哥瘦了許多,要是月月回來見到這樣的他一定很傷心。

驍驍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的小下巴,然後邁著小短腿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抱著個的小板凳一晃一晃走過來放在床邊,手上還拿著個熱毛巾。

他站上了小板凳,小肉手捧著熱毛巾,踮著腳小心翼翼地用毛巾一點一點地敷著紀曄的臉,還不忘用小手扒拉開他略長的頭發。

敷完臉後,他想了想,從鼓鼓的小口袋裡掏出了一包還沒開封的Q,Q糖。

這是月月最喜歡吃的糖,是月月送給他的,現在就和紀曄堂哥分著吃吧。

他撕開包裝袋,先給紀曄喂了一顆,再放一顆到了自己嘴裡,踏下小板凳歪著頭盯著紀曄看。

紀曄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一個人待下去,沒想到這個幾乎是素未謀麵的小堂弟會特意來看他。

自他成為了植物人後,除了叔叔,紀家沒有一個人來看他,連貓哭耗子般演一下的人都沒有。

這也很正常,他們和紀曄隻是血緣上的關係,私底下就沒拿他當親人,所以當然不可能來看他。

於是,紀曄心中也權當沒有這些親人。

反正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無論是熱鬨的節日,還是受了大大小小的傷,他都習慣了一個人待著,因為知道沒有人會關心。

即使他見過彆人受了傷會被怎樣細致溫柔的對待,會被多少人擔心。

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他,他早已經習慣,因而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願意過來看他,給他用熱毛巾搽臉,還能被喂糖。

嘴裡的糖是草莓味的,酸酸甜甜的,他有一年多沒有吃過這樣的味道了,甚至,他有一年多沒有吃過東西了,他的生命都是靠營養針來維持的。

這麼新鮮的,清新的味道……有些虛幻到不真實的感覺。

紀曄的呼吸漏了一下,融化的糖漿流到他的喉間,果味的清香傳到他的鼻尖,令他眉間輕輕一跳——竟然不是做夢!

原來,真的有人來看他了……

而且不是路過,是特意來看他的……

而這一切的契機,是因為那個叫夏月月的女孩。

方才冰冷的心,因為這久違的味道,而陡然重重跳了一下。

接著以極其細微的速度加快。

又聽到驍驍心裡的話,說夏月月一直關心著他,沒有按時回來是有原因的,冰冷的心慢慢回暖。

他微微吸了口氣,卻無法平複自己內心的波濤。

她居然把他的事放在了心上,還無意間影響了驍驍過來看他!

雖然完全無法理解夏月月為什麼會關心他,為什麼從來沒有表露任何想要從他身上得到東西的意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但是這件事正讓他心中的天平一點點往偏向夏月月的方向傾斜。

即使此時他的世界依然是黑暗的,但是這濃到仿佛散不開的黑中忽然生出了一點點微弱的光。

那顆糖果的甜味,無限在他嘴裡放大,仿佛永遠都不會消逝。

“撲通”、“撲通”,紀曄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腦子一陣眩暈。

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太過激動,所以沒有在乎,可隨即他仿佛聽到汽車車門開裂的聲音,耳膜裡嗡嗡作響,渾身冷汗直冒,全身肌膚疼痛欲裂。

紀驍驍趴在床邊看著看著,忽然聽到紀曄呼吸急促,額頭上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

本就蒼白的臉色現在變得毫無血色,嘴唇乾燥到起了皮。

怎、怎麼回事?!

紀驍驍手上的袋裝軟糖掉在了地上。

他一個三歲的小孩哪裡見到這種場景,當時就被嚇住了,忽然想起偷偷溜進來的時候,幫傭私底下說的話。

“我看前總裁活不成了,臉一天天的灰白。”

“他們有錢人就是這樣,明明大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還要救,結果不是還沒改變?還不是要準備喪事?”

“紀曄堂哥,要……死了嗎?”

紀驍驍怯怯地看了紀曄一眼,有點害怕,想要逃走,剛邁了幾步,想起了夏月月,他忍住害怕,馬上四處查看有沒有可以打電話的地方,同時大聲地喊著救命。

小小一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溺水的感覺突如其來,紀曄看不見,其他的感官卻尤其靈敏,鋪天蓋地的窒息襲來,周身的溫度也越來越低。

他不禁又回憶起了溺水時的場景。

為了避讓貨車,他的車衝到公路的圍欄意外落水,水中,他好不容易打開車門,正要遊出去,車門卻被重重地關上,然後是反鎖的聲音。

透過層層水光,恍惚中他看到岸上兩個熟悉的身影,像是在笑。

他怔怔地望著,看到那雙和他有八成像的眼睛,像是恍然大悟,又有點不可置信。

心仿佛被凍住,他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同父異母的弟弟聯合逼上了死路。

有一隻憤怒的野獸在她身體裡咆哮,他卻一點聲音都喊不出來。

紀曄當時沒有眨一下眼睛,隻是覺得他的世界晦暗如蠟燭燃儘的刹那。

他被困在車裡,極度的窒息讓喊不出來,四麵八方的水無孔不入鑽入他的嘴裡,鼻子裡,就像他身體裡的痛苦和憤怒肆意亂躥。

當看到多年未見的母親時,他幾乎要破口而出:“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一個可以毫不猶豫舍棄的累贅嗎?”

用儘一切可以除掉他的手段,即使以母親的名義騙他說想見他。

紀曄不知道紀曦是什麼時候和他的母親白筠聯絡上的,當被困在車裡的時候,他居然沒有任何恐慌,整個人平靜得近乎詭異,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樣,那兩個人都不會放過他吧?

“紀曄!紀曄!放鬆!”

正當他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感覺到有人用熱毛巾輕柔地擦拭他的臉。

紀曄心中笑了笑,是不是人在死之前都會給自己一些美好的幻象?

“紀曄,深呼吸,放鬆,沒事的!”

一道輕柔溫和的聲音仿佛撥開層層雲霧穿透他嗡嗡作響的耳膜,不厭其煩地叫著他的名字。

細嫩的手溫柔有度地撫摸他的臉,他感覺自己一點點的被平複了,呼吸漸漸順暢。

本來窒息的溺水者突然找到了一塊浮木,黑暗的地獄裡落入了一道陽光。

……

夏月月一結束收尾工作就匆匆趕回來,到了彆墅後就聽見驍驍急吼吼的聲音,根據他淩亂中的隻字片語,夏月月很快猜出是紀曄出事了,於是馬不停蹄地跑去紀曄的房間。

病床上男人的黑發蓋著寬闊的額頭,眉毛漆黑挺直,一張臉棱角分明卻近乎孱弱,他困難地呼吸著,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瘦削的身體仿佛不堪一擊,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

心電監護儀發出高頻率的刺耳的聲音,夏月月嚇了一跳,她一顆心被揪緊,馬上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給白令打了個電話,又拿了一條熱毛巾幫他擦汗。

夏月月不太會照顧人,但是基本的一些常識她還是知道的。

保險起見,她不停地擦汗,不停地在他耳邊鼓勵他——聽說植物人的某些感官還是有的。

驍驍則是像一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忙前忙後。

經過兩人的悉心照顧,紀曄的呼吸總算是均勻了一點,眉心也展開了,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難受了,蒼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一點點血色。

看他的嘴唇有些乾裂,夏月月接了一小杯溫水,小心翼翼喂給他喝。水滲進去之後,男人的嘴唇略略恢複了亮色。

很快醫生團隊就過來了,有了他們的加入,夏月月鬆了一口氣,坐在房間裡的沙發上等。

看著醫生們緊皺的眉頭,夏月月深吸一口氣,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這些醫生都是專家,紀曄堂哥一定會好起來的。”驍驍握著夏月月的手安慰她。

夏月月這個時候也也顧不了吐槽了,輕輕點點頭。

領頭的醫生查了一下紀曄的體征,回頭望了夏月月一眼,“照顧得很及時,再晚一刻總裁就不行了。”

夏月月怔了一下,禮貌地點點頭,給驍驍找了個房間讓他好好休息,自己退出房門在外麵等著。

……

紀曄後麵又陸陸續續發作幾次,但是都被醫生有效地控製住了。

等到他終於清醒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手正被一隻纖細的手攥著。

那隻微涼的手像是質量上乘的軟玉,掌心清爽,即使他看不見也知道這隻手的形態很好。

久違的熟悉甜香絲絲鑽入他的鼻尖,紀曄毫不費力地判斷出這個人是夏月月。

她居然一直在守著他,紀曄下意識地想。

從來很少關心彆人的紀曄,難得產生了一個想法,守了他這麼久,夏月月吃飯了沒有?睡覺了沒有?

可夏月月此時沒有任何關於這個話題的想法,所以此事他不得而知。

紀曄回想了一下他突然發病時的情形,當時隻有驍驍一個小孩子,根本不知道怎麼辦,隻能大叫救命,直到後來夏月月過來,再就是後來的醫生團隊,所以這次又是夏月月救了他。

乾燥的嘴唇上滴上了幾滴水,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口渴被夏月月發現了。

紀曄感覺到兩道目光正在直直地注視著他,從他的額頭,劃過臉龐,細致地看了一下他的五官,最後才幽幽地離開。

他雖冷血無情,但是不是一個木頭,對於男女之間的那點事他是了解的。

夏月月正在欣賞他的臉。

這個認知讓紀曄心跳微微加速,還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期待和欣喜。

雖然自己對夏月月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多有猜測,但是想到她兩次救了自己,紀曄早已拋卻了那一丁點的偏見。

這樣的女孩,就算她喜歡錢,如果隻是做一對表麵的夫妻,應該是不錯的。

房間裡靜悄悄的,所有的猜忌與焦慮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在他的身體裡消散。

隨著這個想法的出現,另一個想法也隨之出現。

夏月月長得是什麼樣子?

輕吸一口氣,紀曄少有的放空了自己的大腦,失神了。

可惜他是個植物人,身體不受自己的主宰。

如果他永遠這樣,那夏月月……

想到這裡,他猛地打住,心中升騰起一絲煩躁,為什麼上天讓他的神誌清醒,讓他能聽見彆人的心聲,卻獨獨不讓他睜開眼睛,如果可以……

等一下。

紀曄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既然他的神誌能清醒,就說明他的病正在恢複,那麼睜開眼睛也不是不可能吧……

剛想到這裡,他的左小指頭觸電般地動了一下。

紀曄:“!”

雖然不至於喜極而泣,但是紀曄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他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再次讓它動一下,卻是不行了。

沒關係,紀曄幽幽地想,時間長了,就可以了。

鼻尖的清香似乎都馥鬱了許多。

驍驍小胖手揉著眼睛,一晃一晃地來到紀曄的房間,剛進門就看見紀曄的手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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