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隱於市,渡劫期老祖宗坐鎮,宋家獨自占了一城,踮起腳,林瑤好奇地向內張望,還以為自己到了俗世。
在她旁邊,則站著換了一身新道袍的馬石頭,背著把新弟子通用的木劍,仍舊黑瘦,身子骨瞧起來卻比之前要結實。
“師妹,”無奈伸手,林玄懷抱拂塵,按住林瑤的肩膀,向下壓了一壓,“禮數。”
今日乃宋道友與異仙的合籍大典,修真界許久未有這般熱鬨的盛事,賓客眾多,容不得半點差錯,所以才會在進城時,就查得這般嚴。
因得馬石頭,清風派也得了張請帖,顧念著自己和師妹曾跟兩位正主有過一麵之緣,這觀禮的機會,便被師傅做主,給了他們。
“知道了知道了,”乖乖站好,林瑤有學有樣,揉了揉馬石頭的腦袋,“算你有眼光,往後師姐定好好修煉,不會讓你被人小瞧了去。”
數十日前,昊然峰上,異仙親自開口要為這孩子討個公道,按理說,這世間宗門,包括無量劍派,隻要馬石頭想,就能輕易加入,成為名正言順的內門弟子,哪怕沒有靈根,也會用天材地寶生生灌一個出來。
——與異仙交好的機緣,誰不想要?至少在外界眼中,收下馬石頭,便等於隱隱拉了位半步飛升的大能做靠山。
可誰成想,這孩子竟是個執拗的,死心眼,任由其他人說破了嘴,也要選擇名不見經傳的清風派。
好歹也是修真界有頭有臉的前輩,各宗長老自持身份,隻得裝作無事發生,遂了小孩子的心願。
清風派也因此名聲大噪了一回。
“好在我爹是個清醒的,直接關了山門,金丹期還想來當我的師弟師妹,用膝蓋想都知道他們揣的是什麼心思。”
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和異仙攀交情?他們可沒那個臉麵。
自我認知明確,林瑤邊嘀咕,邊遞出腰牌和請帖,一眼瞥見守城修士驚訝的表情,她悄悄伸出食指,俏皮比了個“噓”。
等真正進了城,林瑤才知道什麼叫熱鬨,宋家似乎打定主意要讓所有人都沾沾這喜氣,隻要是趕來道賀的修士,統統來者不拒。
這般“有失世家威儀”的做派,卻深得林瑤心意。
成婚嘛,當然要夠喜慶,冷冰冰的有什麼勁兒?況且,一個席冶,一個宋玉京,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沒人敢在今天鬨事。
清風派的山門相對偏遠了些,三人到時,已經臨近吉時,將事先準備好的禮物交給負責迎客的小道童,最為年長的林玄領頭,帶著林瑤和馬石頭踏進依山傍水的宋府,瞬間感覺自己被溫和充沛的靈氣包裹,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當——”
渾厚鐘聲響起,宣告著大典即將開始,因得席冶喜靜,四方看客皆離得老遠,僅能隱約瞧見台上相對而立的兩人。
以席冶的道行與輩分,這世間,本沒有誰有資格為他主婚,但顧琮這一世的身份畢竟是宋家人,多多少少,他總要賣個麵子。
同樣坐在台下,座位卻更近些的宋父:……要不是老祖宗非要搶這個活兒,此刻他又怎會閒到沒事乾?
說曹操曹操到,難得換了身顏色鮮豔點的衣衫,宋玉京冷著張木頭臉,足尖輕點,緩緩落於高台,肩上還站著隻圓滾滾、係紅綢、努力用嘴巴叼結契書的白雀。
周遭瞬時鴉雀無聲。
甚至有人開始懷疑,專門帶一隻毫無靈力、呆呆傻傻的凡鳥出席,這位老祖宗,是否對此樁婚事不滿?
幸而,昊然峰上那般混亂的場麵沒再發生,燃香,供奉結契書,滴血……一切環節皆井然有序,未曾出現任何差錯。
跳躍的火焰將紅底金字的紙張一寸寸吞噬,等待天道回饋的時間裡,1101忽然有點緊張,生怕世界意識再鬨幺蛾子。
席冶卻淡然:【虛禮而已。】
他與顧琮的感情,無需任何外界的肯定來證明。
牽著他指尖的少年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目光僅僅在結契書上落了一瞬,便又喜悅地,直勾勾地盯著席冶:
“你穿紅色真好看。”
青年容貌本就極盛,平日常著素白,才將那抹豔色勉強壓下,顯出冷冷清清的高不可攀來。
如今著正紅,哪怕婚服並不繁瑣,僅繡著淡金的暗紋做裝飾,仍然將對方眉眼間的昳麗全部展現,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台下的賓客亦感慨,這宋家嫡子年紀雖小,身量卻高,與那異仙並肩而立,真真是一對璧人。
嗤啦。
最後一縷火苗躥高,綻開大朵的“煙花”,霎時間,繁複的陣法在席冶和顧琮腳下浮現,又急速縮小,一分為二,沒入兩人眉間。
冥冥中,席冶感到自己的元神似有了牽絆,與指間的儡絲一塊,連接著與他命數相纏的溫暖。
顧琮的反應則完全不加遮掩。
“席冶。”牢牢攬住青年的腰,他像當初第一次在客棧坦誠相交時那樣,抱著自己的道侶轉了個圈,歡喜,笑:
“我是你的了。”
自此之後,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