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沒幾年,局勢就亂了起來,到處都有狼煙,有戰火。
這民不聊生,吃飯都成了問題,誰還去看戲呢?
這戲台子很快就衰落了。往日天天爆滿的戲台子,如今門庭凋零,連隻鳥都沒有,隻有過路的乞丐會進去避避雨。
戲班子開不下去,便隻能散夥。就連班主都跑了,他這個所謂的角兒,也就沒人捧了。
紅的那幾年,沈老板攢下了一些錢,一開始倒是還能糊口。
偶爾,沈老板也會賣藝,就在村口或者城門臨時搭個草台班子,有沒有人看不要緊。沈老板隻覺得,自己不唱上兩句,會憋得慌。
活了這麼久,他就隻會唱戲這個技能,沒有了,心裡慌,要唱上兩句,才能安撫自己,寬慰自己。
這樣逃亡的日子過了幾年,雖然清苦難熬,吃糠咽菜,但還算有活頭。聽說更北邊的人們,已經被戰火洗禮得滿目瘡痍。這幾年,要不是沈老板一邊唱戲一邊往南走,此時說不定也已經變成了路邊的墳頭了。
後來,局勢穩定下來了。
戲堂子重新開張,沈老板又重回戲台,扮起來,唱起來,重新唱起了大戲。
隻不過這一次不是給觀眾唱,而是給平息了硝煙的戰士們唱。
沈老板也是有幾分本事和造詣的,過了沒兩年,還撈了一個文藝主任當當。
這把沈老板開心壞了,他雖然紅,是個角兒,還能叫得出名聲。可是在舊社會,唱戲那是下九流,不被當人看的。
表麵上,人們叫他沈老板,可是私底下,指不定怎麼暗地編排他。
這個文藝主任讓沈老板感覺自己打了一場翻身仗。
他現在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了,彆人不再叫他沈老板,而是要叫他主任。
主任是不用唱戲的,他隻需要安排一些節目,用來慰問士兵們。
更多的時候,這個身份就隻是個擺設而已。
而且現在已經不興唱戲了,沒人喜歡聽咿咿呀呀的大戲,而是要跳舞,跳芭蕾,演話劇,戲劇,樣板戲。
換了層身份,但唱了不戲,這可把沈老板憋壞了。他不懂什麼其他的大道理,他知道自己隻是個吉祥物。他不想丟掉這份得來不易的體麵,便忍住骨子裡的憋悶,按照安排工作,乾自己該乾的事情,一切按部就班。
當文藝主任的時候,沈老板好像拋棄了自己過往謀生的技能一樣,把它全忘卻了。
後來還聽了組織的安排,娶了一個部隊裡的妻子,生了一個女兒。
這個女兒就是沈聲默。
沈老板感覺沈聲默就是上天送給自己的禮物一樣。
這個小女孩,長著和他相似的麵容,有著和他相似的好嗓子,一顰一笑,十分靈動可愛。
沈老板知道,自己的女兒繼承了自己的優點,天生一把好嗓子,適合唱戲。
可是,他要把她培養成一個戲子嗎?
說實話,沈老板沒有底氣。
他好不容易打了一場翻身仗,怎麼能讓自己的女兒去沾下九流?
這是一個深坑,哪怕沈老板當了好幾年的主任,可是他依舊感覺,那些落在他身上鄙夷的目光,依舊揮之不去,會成為伴隨一生的陰霾。
不能讓女兒走這條路。
沈老板不再想這件事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在扼殺一個天分極高的孩子,但他不得不這麼做。
可是變數發生在沈聲默六歲那年。
沈老板的文藝主任當得好好的,忽然就被人告發了,說什麼,他是反動派,他在唱舊社會的靡靡之音,他思想不端正,需要進行改造。
沈老板知道,外邊正在轟轟烈烈進行運動,要肅清資本主義的風氣,徹底割掉資本主義的尾巴。
有很多大官,很多教授,都被批、鬥了。
可是沈老板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輪到自己。
他就隻是個戲子而已,他不懂政事,不懂運動,他隻會唱戲!
妻子是個出色的女戰士,她揭發了他,舉報了他。
他藏起來的那些戲服,頭麵,一切和戲有關的事情,都被當成了四舊,燒了,毀了。
這些東西,是不能出現的,是應該毀滅的。
沈老板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他有高位,但是無能;他儒雅,但是懦弱。
一切隻能聽命運的安排。
後來,沈老板和妻子離了婚,各自奔前程。
然而沈老板是沒有什麼好前程的。
他不再是文藝主任,也不能再靠唱戲謀生,而是被發配到鄉下去,乾苦力,做農活,接受改造。
女兒選擇跟父親離開。
她喜歡聽父親私底下咿咿呀呀的唱戲,要是聽不到了,她會難過,飯也吃不香。
小女孩不知道,下鄉之後,等待的是什麼。
然而這個決定,兩個大人都沒阻止。
因為留在母親身邊,父親不放心。而且母親現在忙著奮鬥事業,壓根沒空管小孩,讓孩子跟父親走,她正好可以去搞事業。
父女兩人下鄉去了。
沈老板吃過苦,但沒做過農活,日子過得十分清苦。
下鄉的日子過了三年,嗓子壞了,臉曬黑了,身段也壯了,扮不了青衣旦了。
唱戲?那是什麼?
沈老板隻有眼前的牛糞和黃土,他要趕緊把種子種上,秋天才能收糧,不然沒有飯吃,他和女兒都會餓肚子。
這三年裡,沈老板和女兒就住在那破舊的茅草屋裡過活的。
前幾天,沈聲默病了,鄉村的行腳醫生治不了,隻能讓孩子躺在床上乾著急。
沈老板拿著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幾塊錢帶沈聲默去城鎮的衛生所吊針,沒把女兒吊回來。
倒是現在的沈聲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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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所有信息的沈聲默雙手托著腮,歎了口氣。小女孩瘦弱的身體裝在一身寬大的衣服裡。上衣是不知道從哪兒撿回來的大人襯衫,褲子挽了好幾管,屁股壘了好多補丁,很不合身,但看得出來穿了很久。
父女下鄉的這兩年裡,沈老板是又當爹又當媽的,還順帶把針線活給學會了,沈聲默身上穿的衣服,多是他給補的。
合身什麼的就不說,能遮體就不錯了,不能有太高的要求。
肚子餓得咕嚕咕嚕響,沈聲默站起來,在屋子裡翻箱倒櫃,但一粒米都沒找到。
這個位麵,開局好難哦。
沈聲默低垂著小腦袋,又想重重歎氣了。
“係統,有吃的嗎?”
還沒等係統回答,門外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接著,一個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傳來:“小默,爸爸回來了,你好些了嗎?我給你帶了白麵饅頭。”
嗚嗚嗚,親爸。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這章掉落一百個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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