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三十六棍,沒有人認為像陳柏這樣錦衣玉食的公子哥能承受得下來,因為陳柏都沒聲了,慘叫都沒了,估計應該是沒氣了。
太子蛟臉上的笑容特彆的舒暢。
等三十六棍打完,太子蛟揮了揮手,準備讓人將這“屍體”拖下去。
連齊政都拿了一件衣服將陳柏遮住,不遮不行,傷太輕。
正有人準備上前,突然,那個一動不動的身體抬起了頭,“現在可以還他們一個清白了麼?”
嘶!
竟然沒有死!
太子蛟臉上的笑容消失,一臉的陰晦,這都不死?
還沒見過如此命大的。
冷著臉,說道,“何出此言,就算你能過得了這昭雪三十六棍,依然改變不了他們是妖魔的事實。”
不能翻案,陳子褏依舊會死,有他在,這案子就翻不了。
齊政讓人送來一個架子,將陳柏抬在了架子上,直接抬到了台前。
“他們被斬首,不就是因為臉上醜陋的紅斑,在我看來,不過是生病了而已。”陳柏說道。
生病?
不少人不由得一愣,這如同惡鬼麵具一樣的紅斑,不是妖魔纏身嗎?
太子蛟眼睛都眯了起來,“什麼時候,廷尉府的大公子還會醫術?強詞奪理也得有個限度,我大乾法度森嚴,豈容你胡攪蠻纏。”
陳柏也愣了一下,上京公子柏,可是在上京人眼中長大的,若貿然說這毒斑紅腫症是自己看出來的,多半無人會信。
太子蛟繼續道,“你說這是病,有何依據?還是僅僅是你一個連醫術都不懂的人的胡亂猜測?”
胡亂猜測,直接就下了定論。
但卻也有些道理,曾經風光一時的公子柏他們清楚啊,哪會什麼醫術,現在卻想用生病來翻案。
太子蛟冷笑出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上京又出了一個狂妄無邊的山君。”
陳柏卻笑了,“太子說得對,這病還真是山君診出來的,山君的醫術相信上京的人應該有所耳聞吧,做不得假。”
眾人一愣。
太子蛟:“既然是山君診斷,那麼來敲這沉冤的當是山君才是,和你有甚關係?”
他討厭的人居然走一塊去了。
一旁副監斬也道,“且讓山君前來說明醫理藥理,有何憑證。”
陳柏心道,他和山君怎麼可能同時出現,答道,“山君見我天賦異稟,收我當了個學生而已,至於山君,上山采治這病的藥去了。”
算是回答了太子和副監斬的問題。
齊政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陳柏,那妖怪收陳子褏當學生?
這倒是能解釋為何那妖怪和陳子褏一直糾纏在了一起。
突然,太子蛟開口了,“也就是說,第一,山君無法到場,第二,這病現在也還沒有現成的藥可以治。”
“怎麼聽都是你的一麵之詞,沒有任何可以取信的地方。”
“如果僅此而已,你今天怕是阻不了行刑。”
阻不了行刑,也就翻不了案,陳子褏就得跟著一起死。
陳柏皺了一下眉,“山君”的確無法到場,現成的藥也的確沒有,現在全靠他一張嘴,太子蛟如果堅持不信……
正想著,這時齊政突然說了一句,“我看著,太子怎麼這麼急著要殺這些人?”
所有人都是一震,現場可不就是這樣,擔架上的陳子褏一心想救人,而太子一心想殺人,半點機會都不給。
齊政繼續道,“山君沒有到場,等他到便是,沒有現成的藥,等藥熬製出來便是,怎的在太子眼中這三十多條人的命不是命?不值得等待這一時三刻?”
這時又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居然是來看熱鬨的素丹,“他們也曾是大乾子民吧,哪怕有一線生機,生為太子不應該竭儘全力為自己的子民爭取活的機會麼?”
眾人:“……”
這話說得,怎麼感覺彆人家的太子都愛民如子,自己家的太子卻急切地要殺人……
如果這話是其他說出來,免不了要被人詬病,但說這話的他剛好是趙太子素丹。
素丹說完,還一本正經地加了一句,“或許是國情不同?反正身為趙國太子,當一心為自己的子民著想,像這樣出現疑點的案子,恨不得自己去敲那沉冤鼓。”
眾人:“……”
彆說太子蛟去敲那沉冤鼓為自己的子民爭取一線生機了,他還……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是滋味,這裡可是大乾上京,居然被他國太子在道德上譴責了,雖然彆人的話聽著還有些道理。
陳柏都恨不得給這兩人點個讚,這樣的助攻多來點。
看太子蛟如何自處。
太子蛟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現在所有人都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身為大乾太子,當維持朝廷的決定,維持大乾律法,趙太子如何我不知,但對我大乾來說,沒有真憑實據,豈能容人胡言亂語兩句,就推翻原來的判文。”
陳柏也不急,話雖如此,但太子蛟要是今天堅持繼續執行斬首,他也的確沒錯,但卻會寒了人心。
陳柏隻說了一句,“幾日之後就會有治這病的藥。”
太子蛟:“……”
眾人:“……”
太子蛟手都握緊了。
但他若是執意要斬,也不過是在維持朝廷的決定而已。
陳子褏惡心了他這麼久,都快成心病了。
今日,陳子褏必死。
“僅是無憑無據的揣測,做不得數,行刑繼續執行,斬。”
聲音一落,周圍都安靜了,當真是無情,由太子蛟親手絕了這些人活的機會,又看看趙太子素丹,想想他剛才的話,兩個太子當場,無形中就會讓人進行對比……
趙國果然是受聖人教誨的文教之國,仁義當先,也難怪能憑一人之力挑戰整個大乾文教。
陳柏:“……”
太子蛟倒是看得透徹,可以用維持朝廷法度來掩飾人性。
不過……
陳柏不想引起恐慌的,但現在不得不這樣了。
陳柏抬頭,“斬不得。”
太子蛟真的怒了,“放肆……”
話還沒說完,陳柏就道,“今日你視他們為妖魔,要斬了他們,但如果以後再出現同樣的情況,你還要繼續斬下去嗎?”
太子蛟幾乎想都沒有想,“妖魔作祟,為何不能繼續斬下去?以後出現一個我必斬一個,絕不手下留情。”
陳柏直接道,“就怕你做不到。”
一群人也愣住了,為何?
陳柏歎了一口氣,“我好歹也是山君的學生,雖然無法給你們講清楚病因病理,但也聽山君說起,這病雖然不致命,但具有很強的傳染性。”
“或許今日在場的人,明日就會變成彆人口中的妖魔,成為太子蛟斬殺的對象。”
“你們……都有可能。”
嘶!
一股涼意從心底升起。
太子蛟可是說過,要一一斬下去,絕不放過。
他們雖然不知道陳柏說的是不是真的,但要是有個萬一,他們不就變成了今天法場上這些人。
明明就是病,卻被當作妖魔斬了,冤是不冤。
人性就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一但和自己有關,想法又不同了。
“危言聳聽。”太子蛟說道,“從一開始到現在,沒有一句能當真的話。”
也不用陳柏說什麼,現場已經有百姓驚恐地道,“要是……要是陳子褏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真一個個殺掉啊。”
驚恐聲不斷擴散,太子蛟說什麼都沒有人聽了。
陳柏就知道會這樣,有時候病不可怕,可怕的是這躁動的人心,這也是他一開始不敢將這病會傳染的事情說出來的原因。
現場……亂了。
看看法場上那猩紅醜陋的麵孔更是恐懼,恐懼地是他們很有可能變成他們一樣,恐懼地是一但他們變成這樣,就會被太子蛟斬殺,明明隻是生病了,卻這樣被斬了,冤是不冤?
陳柏看了一眼太子蛟,提高了聲音,“法理無情,但人有情,若不給他們一線生機,和牲畜何異,和恣意冤殺他們何異?”
素丹也歎了一口氣,“你們大乾人真奇怪,不想著自己的子民生,反而一心想他們死,聖人可不是這麼教導的。”
齊政冷著臉,“皇兄到底是為著我大乾朝廷好還是在一意孤行?”
這就有些誅心了。
其實陳柏有時候也想不通,為何齊政有那膽量和太子蛟對著乾,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居然還能安然無恙,也是挺神奇。
聲音參雜在百姓的驚恐慌亂之中。
太子蛟的手掌都握緊了,民意已起,陳子褏居然敢取死,這事怕是要直達天聽傳到大王和三公那裡去了……
也罷,陳子褏掀起民意,就算自己不出手,大王和三公也不會饒他。
太子蛟冷著聲,“還是那句話,妖魔當殺,不過本太子也並非不近人情,給你三日時間,如若三日之內你無法拿出證據,休怪我大乾律法無情。”
說完拂袖而去。
陳柏一笑,隻要能爭取到這緩和的時間,他就贏了。
因為……不出三日,他們眼中的妖魔,會越來越多。
太子蛟那句妖魔當殺,看百姓如何看待他。
陳柏也是感歎,這毒斑紅腫病雖然不致命,但被傳染了,恐怕有苦頭吃了,老醫師說,這病是感冒並發症,隻有感冒的人才會被傳染,但感染率極高,今日這麼多人,終歸是有感冒的。
陳柏是被“奄奄一息”抬走的。
走過人群的時候,周圍的人突然就變得默默無聲了起來,自動讓開了位置。
他們其實還不確定陳柏說的是真是假,但他們親眼所見,陳柏為了一群不認識的百姓,甘受那昭雪之刑。
試問這天底下,有幾人能做到如此。
試問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辱罵了這人這麼長時間?他們以前哪來的臉敢如此。
有人嘀咕了一句,“就算他陳子褏真是個斷袖,也……也是個有情有義的斷袖。”
“哪怕他真辱沒了皇室名聲,也……也不能說他的人品就真的那麼壞。”
“……”
有些東西開始改變了。
陳柏聽著討論差點沒有翻身爬起來,“說……說誰是斷袖來著,老子大老爺們一個,直……直得很。”
齊政看了一眼,有本事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彆閃躲。
齊政問道,“如何?”
陳柏答道,“還能如何?死裡逃生,腳都在發抖,不過能救人爭取到時間,心裡還挺舒坦。”
齊政:“……我是問你的傷如何”
“彆說,人家還真有兩手,棍子揚得那麼高,打下來啪啪響,但也就那樣,我可是答應保他性命的,你彆忘記了……”
齊政:“……”
這陳子褏今日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半響齊政又道,“你說的那什麼病當真會傳染?”
陳柏認真了起來,點點頭,“傳染得非常快,為了不引起恐慌,朝廷最好做好準備,太子蛟那句妖魔當殺,恐怕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並非什麼了不得的病情,但被妖魔化後,加上快速傳染,和太子蛟說的出現一個殺一個的那番話,事情已經注定,定會掀起不小的波瀾。
這事兒也隻能朝廷能解決得了。
齊政問了最後一句,“你當真是山君的學生?”
陳柏鼻子一哼,“這還有假,開山大弟子。”
陳柏被抬回廷尉府後,整個院子都是榮華夫人哭天搶地的聲音,“你這個不孝子,他們的死活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非得去敲那甚沉冤鼓,那也是你能敲的……”
陳柏:“……”
陳守業就更直接了,“早知道你這麼會惹事,乾脆活活打死你得了。”
陳柏嘀咕了一句,“再打就真死了。”
“你還敢還嘴。”陳守業臉都黑了,哪家兒子能有這麼會折騰的,都說彆人家的兒子紈絝,但再紈絝也就是小打小鬨,他兒子卻是從來不嫌棄事情大,天天都想將天捅個窟窿。
說來也怪,他兒子居然連昭雪棍都能挺過去,忍不住罵了一句,“禍害遺千年。”
得,一看就是親爹。
還好,宮中傳旨,讓陳廷尉進宮了,不然還得一頓好罵。
陳柏大概也能猜到大王為什麼召見陳廷尉,他敲了沉冤鼓,散播了大病即來的消息,大王肯定要召見陳廷尉去詢問一番的。
屋子內,榮華夫人哭累了,被人扶了下去,隻剩下一個端著一碗黑漆漆藥水的陳小布。
“哥,這是我剛剛看著下人們熬的藥,你快喝了,你說你怎麼老是挨打,看著也不像挨打相。”
陳柏:“……”
看了一眼那碗漆黑的藥,上麵還飄了些奇怪的東西,又看了看陳小布一臉的鍋灰,小花貓一樣,“這藥應該不是下人熬的吧?”
陳小布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我看他們熬藥火小得很,我親自上了手,用嘴嘴吹了半個時辰的火,現在都頭暈。”
陳柏:“……”
這藥喝下去,他覺得他要爛屁股。
好不容易將陳小布打發走,讓他帶著大麥町去玩滑板。
陳柏翻身就爬了起來,那三十六棍,就像是擊腹練習一樣,用拳頭擊打腹部的練習,隻聽打得響,其實最多也就是將皮膚打紅,那執行手真是個人才。
就當鍛煉了,打翹一點也好。
然後拿出手機。
太子蛟隻給了他三天時間,他也說山君去上山采藥了,抗毒劑他得買到。
還好那老醫師正是好友唐慎姐夫旗下醫院的醫師,正好可以幫忙。
陳柏首先找到唐慎,大概說了一下情況。
唐慎:“柏哥,你這是跑到哪個角落去了,那裡醫院都沒有?”
陳柏答了一句,“有是有,就是醫療條件實在太差,沒辦法,還得讓你幫幫忙。”
唐慎答道,“哪裡的話。”
當初他被一群流氓堵在小巷子裡,好多人冷眼看著他差點被打死,也就柏哥站了出來救了他,不然他真給人活活打死了。
然後兩人興趣相投,成了最要好的哥們,柏哥這人,有著彆人看不到的善良和陽光,讓人忍不住想要好好相處。
唐慎說能幫上忙,陳柏也鬆了一口氣,可惜不在原來的世界了,也不知道怎麼還這人情。
搖了搖頭,如果唐慎知道自己想著還人情,說不得要說教他一番。
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出現那麼一兩個讓人不計回報的人。
唐慎說了一句,“柏哥,我準備開一個遊戲公司,你乾脆來我公司得了,柏哥的原畫,在遊戲圈那可是一畫難求。”
陳柏一愣,好像隻要有網,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回了一句,“這還不簡單,到時候有什麼需要說上一聲就是,我現在手下有71個小學徒……”
……
皇宮,陳守業跟著內侍到了禦花園。
落日亭中,大王的身影依舊是那麼偉岸。
隻是大王腳邊,翻著個肚皮,四肢腳一個勁劃的是個什麼鬼?
大王居然還用手去rua它的肚皮。
辣眼睛。
皇子寧委屈巴巴地站在一旁,每次來落日亭,父王就要獨占鬥牛,他也想rua。
齊襄看了一眼,“來了,你倒是養出來一個好兒子。”
陳守業:“……小兒無知,還請大王海涵。”
齊襄抬起頭,“敲響沉冤鼓,受那昭雪棍,還真讓行刑緩遲了,說起來也算做到了人所不能,讓人刮目相看,本王原本還有些遺憾,那孩子經曆了一些事情,本王都以為,昔日風光無限的上京公子柏就此消沉了,倒是本王看差了。”
陳守業汗水都流了下來,“小兒罪不可恕,但請看在……”
話還沒說完,齊襄就道,“他何罪之有?他看似挑釁朝廷威嚴,破壞律法製度,但立那沉冤鼓不就是讓人去敲的,不然立它何用?沉冤鼓也在我大乾律之中,他走的也是大乾律,總比皇子政使一些小手段讓朝廷改了公子柏的判文強。”
陳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