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雲縣(一)
三月上旬, 原企劃部組建的小隊又隨軍隊出任務。不同於之前幾次,這一次,目的地在落雲縣, 落雲縣的煤炭出產量在華北地區都是頗有名氣, 基地軍隊此行的目的正是煤炭。
也難怪, 這個冬季格外難熬, 氣溫比往年低得多,春天遙遙無期,預計未來兩個月氣溫沒有回暖跡象。電力吃緊,沒有供暖, 這個冬天因寒冷受凍原因直接、間接死亡的居民數量每天都在增加。想恢複供暖,就要解決能源問題。
這一趟任務, 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兩天時間足以完成。
為了收集煤炭,軍隊派了十餘輛大型軍用卡車,還特意安排了一名土係進化者為隊伍“開路”,一名聽覺係進化者路上偵查,兩名進化者肩上均是一杠三星的上尉肩章, 被一個加強排的士兵如眾星拱月般保護在中間。
林振、衛乾、洪偉、馮晟晟、陸思璿、單芳、章琦七人分乘兩輛車, 他們此行收集的目標不是煤炭, 而是落雲縣居民住宅樓中存留的實用物資。
隨著外界形勢越發嚴峻,除了小隊第一次出任務時收獲不菲,後來幾次的收獲少的可憐,這一次去落雲縣, 大家一致認為落雲縣位置偏遠,應該還沒被幸存者隊伍“光顧”過,獲取物資的可能性較大。
一行人中,林振屬於基地管理層,待遇高,飯卡能夠在基地食堂二層使用;其他人隻能在食堂一層啃穀糠豆渣餅。大家都是生在和平年代的人,以往吃的都是白米白麵,突然把餐標降低到穀糠豆渣的水準,任誰都是受不住的。
穀糠豆渣餅,有人吃不下,也有人吃不上。因此,食堂大門外興起了一種倒賣餅子的職業。
不願意吃穀糠豆渣餅的人可以一次性刷飯卡,提出一個月數量的餅子,賣給食堂外麵的“收餅人”,對方則直接以積分交易。當然,這種餅子的價格壓得通常很低,22個餅子價格控製在20積分——以現在的行情,可以買到4斤麵粉。
陸思璿、馮晟晟和洪偉已經將這個月的餅子份額兌換掉了,單芳和章琦卻沒有這樣做的資本。
路上,坐在車裡的單芳一邊啃著穀糠豆渣餅,一邊喝水,滿嘴的豆腥味,“基地究竟有多少噸豆渣啊,天天做餅子,太有毅力了。”
坐在副駕駛座位的馮晟晟聽了這話,轉過頭來搭話:“芳姐,林哥都說了,落雲縣肯定有實用物資,咱搜集好帶回基地兌換積分,你就發家致富、不用啃餅子了。”
單芳三下五除二啃完餅子,豪氣地把嘴一抹,順手把不鏽鋼水壺擰嚴實,放進背包裡,“姐和你們不一樣,還有個娃要養,又當爹又當娘,換多少積分也不夠給娃補充點營養的。”
雖然基地有政策,對10歲以下的兒童有餐補,但是那幾口薄粥根本不頂用,作為母親,單芳正在儘自己所能為孩子提供更營養、更豐富的飲食。此外,家裡還有老公和親爹,這兩個男人也是她的責任。
馮晟晟一聽,頓時來氣了,他也知道單芳家裡有個不頂用的老公,這已經是末世第三個月了,那男的居然還沒立起來,還靠單芳養著?一生氣,馮晟晟說話就更來勁了,一串話向連珠炮似的“發射”出來,“芳姐,你家娃兒又不是沒有爹,為啥姐夫不跟著隊伍出去收集物資?姐夫好歹也是個男人吧?他還靠你養著呀?多大的人了?你這麼慣著他就是你的不對了,男人不能慣!除了像我這樣的好男人……重點是他還是不是男人呀?像個小姑娘似的縮在基地裡靠芳姐養著,嘖嘖……”
馮晟晟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員位置專心開車、沒有任何交談意圖的衛乾,癟癟嘴,轉頭看向陸思璿,“我說的對吧?”
陸思璿擰開礦泉水瓶蓋,啜飲幾口後,淡定說道:“語速太快,沒聽清。”
馮晟晟瞬間炸毛,“思璿,你故意的吧?我說的不對嗎?乾嘛不認同我一下?”
陸思璿:“認同你,然後呢?”
“然後?”馮晟晟不假思索道,“然後我繼續說呀!雖然他是姐夫,但是該批判也得批判呀——”
“這就是我不認同的原因,你的話——太多了。”陸思璿使出會心一擊。
馮晟晟作西子捧心狀,這回傷害輸出太大,他得緩緩,可以傷心,不過話不能停。“一路上,是誰,講笑話逗大家開心?是誰,深入分析時局動態為大家撥開迷霧?是誰?化身正義使者為大家抱打不平?結果,居然嫌我話多,我的心好痛,千瘡百孔。思璿,你傷害了我……”
陸思璿忍著笑再度補刀,“還一笑而過。”
“芳姐,芳姐,你要給我做主,思璿欺負我!”馮晟晟果斷開啟告狀模式,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單芳,讓委屈的小模樣特彆招人疼。
單芳作為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偽中年文藝婦女,頓時把一腔母愛傾注到馮晟晟身上,“晟晟彆傷心哈,姐給你揉揉。”手探到副駕駛位置,在馮晟晟胸上摩挲幾下,覺得手感不錯,又繼續摩挲一番。
“呀!芳姐,你吃我豆腐!不許摸,我是清白的!”馮晟晟一陣大呼小叫,身體作勢向上一躲,結果腦袋磕在車頂,“哎呦”一聲,又順勢坐回座位,伸手一摸腦袋,果然腫起一個大包。馮晟晟這回是真疼,眼裡都閃著淚花花了。
坐在後排的陸思璿和單芳看到這一幕,毫無友愛之情地笑成一團,對馮晟晟的搞笑能力真是佩服得不行。就連認真駕駛的衛乾嘴角都噙著一絲笑容,以前在軍營裡,後來在保全公司,周圍人都是純爺們兒,真漢子,突然見到一個馮晟晟這樣的,就像看著大熊貓似的。
有馮晟晟在,路上果然不寂寞。
去往落雲縣的路很多都已經坍塌堵塞了,每到這時,就是那位土係進化者出力的時候。
這是陸思璿第一次看見土係進化者使用能力。遇到深溝時,他利用周圍的土層夯出一個土橋,士兵們走過去在土橋上鋪設鋼板,並拓寬“橋麵”,再用工具將鋼板牢牢連接固定好。軍用卡車依次通過,接著是民間小隊伍的車輛,最後再由士兵將鋼板收回。
能力總有耗儘的時候,何況鋪土橋本身就是一樁特彆消耗能力的工作,在第三次遇到深溝的時候,隨隊的土係進化者麵色有些難看,不知和領頭的軍官說了什麼,片刻後軍隊就發出原地休息的命令。
氣溫低得能把人凍成狗,大家自然都在汽車裡待著。林振、洪偉和章琦也從他們那輛外觀已經有些破爛的路虎上下來,擠進悍馬車裡取暖。
林振的這輛路虎車側麵的擋風玻璃全碎了,雖然用亞克力板子擋著,但是完全保暖是不能指望的。依陸思璿的意思,她的這輛悍馬座位足夠,小隊開一輛車出任務,還能省點汽油。
不過林振、洪偉等人考慮到一輛車運輸物資的數量有限,到底還是把路虎給開出來了。
不過現在估計是後悔了,看章琦和洪偉兩人拿著小手絹狂擦鼻涕的模樣,果然是凍著了。
現在感冒可不是鬨著玩兒的,陸思璿連忙從背包裡發出一盒感冒藥,不由分說給三人各分兩片。
“我就說林哥那輛路虎不能坐吧,你們不信,非要開出來,怎麼樣?怎麼樣?感冒了吧?我的判斷啥時候出過錯?叫你們一個兩個都不信我……”馮晟晟這下又冒出來,一張嘴就開始“叭叭叭叭”數落起大夥兒來,眼神還特意在林振和洪偉二人身上轉了個圈兒,顯然那“一個兩個”不是虛指,是要落實到人頭上的。
“一輛6座車坐上7個人,到時候物資往哪兒放?行了,左右沒凍著你,你少說兩句吧,聽你說話我頭疼。”洪偉打斷了馮晟晟的話,也不喝水,一仰頭就把感冒藥吞進肚子裡,閉目養起神來。
“物資物資,就知道物資,物資比人重要嗎?當初路虎車窗壞了,我是第一個提出去修理的,林哥都同意。還不是你說現在玻璃車窗費用太高,等天氣變暖有沒有窗戶都一樣。結果怎麼樣大家是一個隊伍的,發言是我的權利,你憑啥讓我少說兩句?”馮晟晟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洪偉睜開眼睛,直視馮晟晟,冷聲反問道,“哈,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唄?非要掰扯掰扯,行,我奉陪。”
林振抬手搭在洪偉肩上,輕拍兩下,安撫道,“都是兄弟,拌句嘴咋還氣上了,消消火。”又看向一臉不忿的馮晟晟,說道,“以後咱小隊一定優先考慮你的建議,這回行吧?神算子。這次讓洪偉和琦仔凍感冒,責任在我,晟晟,翻舊賬解決不了問題,也少說兩句。”
馮晟晟低頭玩起手指,嘴巴高高撅起,能掛上油瓶,顯然還是很不開心的。
林振被馮晟晟幼稚的舉動逗笑了,於是,從兜裡掏出一塊兒水果糖塞給他。
“林哥最疼我了。”馮晟晟撥開糖紙,把糖塞進嘴裡,整個人果然高興起來。
落雲縣(二)
沒有熱水,陸思璿打開一盒自熱方便麵,遞給坐在自己旁邊已經開始有些打哆嗦的章琦,“琦仔,吃點方便麵,能暖和點。”想了想,又從背包裡取出一條巧克力,一人給分了一塊,多少補充點熱量。
馮晟晟一臉滿足地感慨道,“思璿,還是你存貨多呀,你的背包就像哆啦A夢,裡麵要啥有啥。嘖嘖,這個經濟實力很雄厚嘛。嘿嘿,我好久沒吃方便麵了,給我也來份唄?”
陸思璿想也不想就給他一頓數落,“琦仔都病成這樣了,你居然還想著方便麵,你說你腦袋裡是漿糊還是麵條啊?”
馮晟晟想了想,覺得兩個選項都十分不合心意,明顯是在鄙視自己的智商。
陸思璿頓了頓,繼續說道,“方便麵就帶一盒,我就是想給,也沒有。”
章琦聽了,在一旁說道,“晟晟你帶飯盒了嗎?這些麵我也吃不了,給你撥點方便麵。”
“不用不用,我就隨口那麼一說。”馮晟晟連忙擺手,拒絕了章琦的好意。
“琦仔你不用管他,先吃麵,發發汗或許能好受點。”陸思璿探探章琦的額頭,有些燙,肯定是發燒了。
荒郊野外,再過一會兒就得繼續隨大部隊前進,章琦這一病,倒是有些棘手。讓章琦在悍馬車最後一排半躺著,聽起來不錯,其實一路顛簸也挺不舒服,況且,悍馬車隻是密封性好,但是,為了減少油耗,沒有開空調。這次任務本來就路程遠,汽車一旦沒油了,絕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洪偉的情況還好,有些鼻塞,但是沒有發燒,整個人精神狀態很好。
林振的意思是讓他也挪到悍馬車裡來,免得病情加重。
洪偉卻不同意,執意和林振同車。畢竟一個7人小隊,有6個人坐一輛車裡,讓隊長獨自一人孤零零開著一輛破車,畫麵有些淒涼。
這次原地休息持續了將近3小時,期間,遇到一波變異飛禽攻擊。
那種禽鳥身長3米左右,4隻腳爪,眼睛血紅,一身黑亮的羽毛極其鋒銳,宛若鐵羽。那種怪鳥大概飛來七八隻,發出令人戰栗的尖嘯,利喙如刀鋒一般切割著卡車的鐵皮頂棚,還有幾隻將站在外麵警衛的士兵當成攻擊目標。
陸思璿親眼看著一個年輕的士兵被怪鳥的利爪一抓,就帶上了天,利喙直接破開士兵的腦殼,吸食著其中的腦髓。
士兵們很快進入戰鬥狀態,端著槍朝上空的怪鳥連續射擊。子彈擊中怪鳥,創口流出暗紅色的血液,卻引得它們更加憤怒,發瘋似的攻擊著人類。
這時,悍馬車頂棚出現一陣尖銳地金屬摩擦聲,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烈搖晃。即使看不到頂棚外的情況,大家也清楚這是有怪鳥“相中”了他們的車。
大家的臉色慘白,連槍支都無法迅速解決的怪鳥,他們應付的來麼?要命的是車內狹小的空間,連隨身武器都不能完全施展開。
“砰”的一聲,利喙猶如一柄利刃,突然出現在章琦頭部上方,距離她的腦袋不超過五公分。
“啊——”章琦反映過來,嚇得都不會動了,陸思璿使勁一拽,將她拉到車座下方。
“砰砰砰”,怪鳥不斷啄向棚頂,下一瞬,一大塊鐵皮被掀起,他們已經暴露在怪鳥的視線中!
說時遲那是快,林振提起一柄短刃狠狠紮向怪鳥眼睛!
大概怪鳥的眼睛就是弱點,怪鳥腦袋一偏,短刃紮在眼角下方,劃出一道白痕,顯然,匕首無法突破怪鳥鐵羽的防線。
“快,從車裡出去!”衛乾率先推開車門。汽車棚頂已經開天窗,這時候留在車裡就是現成的口糧。
大家急忙推開車門,跑下車,手上不忘提著慣用的武器。
怪鳥的注意力依然在他們身上,尖利的腳爪一探,章琦就被爪子抓住了,此時章琦嚇得連尖叫都忘記了,一動不動不敢掙紮。
林振見狀,提著鋼管狠狠敲向怪鳥,馮晟晟提著西瓜刀對著怪鳥一陣亂砍,其他人也紛紛利用自己手中的武器攻擊怪鳥,不求造成傷害,至少可以打亂怪鳥的節奏。
“不好,它要飛!”單芳大聲喊道。
周圍的攻擊還是給它造成了困擾,怪鳥竟欲起飛,章琦還在怪鳥腳爪裡麵!
“砰!”的一聲,怪鳥發出淒厲的慘叫,左眼迸出大量暗紅色的血液,濺在大家身上。怪鳥吃痛,下意識地鬆開了爪子,章琦脫險!
怪鳥的報複心極強,很快鎖定了擊傷自己左眼的元凶——不遠處舉著手槍射擊的衛乾。它迅速掠過,利喙直直襲向衛乾。
衛乾一個翻滾躲過怪鳥攻擊,再度舉槍,對準怪鳥的右眼。“砰”的一聲,怪鳥躲過了右眼被毀的風險,但是子彈打在它的頭部,嵌在頭骨中。
疼痛中的怪鳥喪失了理智,對周圍肆意破壞起來。陸思璿在巨大的利爪攻擊下疲於奔命,有一次險些被怪鳥抓住,多虧衛乾及時轉移的怪鳥的注意力,林振趁機將她拉開,才避免了被利爪碾死在地的悲劇。
“閃開!”衛乾大聲喊道,林振拽著陸思璿就勢一滾,馮晟晟拉著章琦往後麵撤,洪偉、單芳也勉強脫離了怪鳥攻擊範圍。就在這時,衛乾舉起槍朝怪鳥發起連擊,“砰砰砰砰”,一陣槍響過後,怪鳥的另一隻眼睛被廢!
失去視力的怪鳥無法找到目標,開始四處亂撞,幾人得到喘息機會,連忙朝著安全的方向跑去。
這時候,陸思璿終於找到機會觀察周圍情況,怪鳥們已經基本被軍隊解決掉了,地上四散躺著幾隻怪鳥的屍體,而攻擊他們的那隻怪鳥此刻情況也很糟糕,很快有士兵端著槍,瞄準怪鳥要害開始射擊,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那隻怪鳥終於掛掉了。
解決了怪鳥的襲擊後,大家都有種虛脫的感覺,毫無形象地坐在雪地上喘著粗氣,心有餘悸。
陸思璿緊緊攥著彈簧刀的手仍在微微發抖,章琦的情況不太好,本來就發燒了,又被怪鳥抓住,身上有多處傷口,單芳拿出雲南白藥幫她止血——也不避著人,這時候已經無需考慮男女大防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