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楠跟折家兩個明剛轉身回去,唐氏就坐著馬車匆匆而回。管事媽媽這回靈便了,先叫人通知幾個爺們,請他們來正院,再讓人去請姑娘們。
折珍衣的屋子就在正院,三姐妹剛剛一直坐在一塊,來得倒是也快。唐氏臉氣得通紅,她自從悟出“人要為自己活著,少操心他人之命”的道理後,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生氣了。
她叫姚黃把方才在門口聽見的事情仔仔細細說給她聽,聽完了,先罵張家實屬不要臉,養出個這般的兒子,然後誇沈懷楠。
“幸而他聰慧,知道說中張璞瑜的要害。今日這事情,不論張家如何善尾,張璞瑜以後還想在京都裡說個好親事就難了。”
最後罵文遠侯。
“他算個什麼一家之主頂梁柱,算個什麼父親,女兒都被欺負成這般了,還躲在後頭不出聲,推幾個還沒有成家的娃娃出去應付,今日要是那張璞瑜聰明些,再陰毒些,小七怕是就要一根繩子吊死了。”
女子的名聲,哪裡能踏錯一步。
說到這裡,唐氏氣得眼淚直流,折珍衣本是沒有想到文遠侯那裡去的,被唐氏這般一說,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些怨氣。
“父親也是的,明明在家也不出來主事,他是長輩,無論說什麼,都要壓張璞瑜一頭,比大哥哥的話好使多了。”
唐氏冷笑,“他向來這樣,擔不起什麼事情,隻看重自己的風骨——怎麼,出去跟一小兒對峙,為女兒做主,就辱沒他的風骨了?”
折萱衣自來更尊重喜歡折和光,聞言想要反駁兩句,但看嫡母氣勢,也不敢說,隻好輕輕歪了歪頭,不去看嫡母那邊。
然後就看見折邵衣跟個鵪鶉一般,把頭埋得深,她以為折邵衣也跟她一般不讚同嫡母說的話,等她抬頭的時候,便朝著她使了個眼色。
卻見她茫然的很,頓時心知自己會錯了意,臉沉了下去,怕嫡母看見,也低頭垂眸。
折邵衣這才後知後覺想明白折萱衣的意思,她歎氣一聲:嫡母和父親她哪個都惹不起,無論是父親說嫡母的壞話,還是嫡母說父親的壞話,她都隻有埋頭的份。
而且,比起七姐姐還氣父親不幫她,折邵衣就從來沒想過父親會幫她。
有些事情,說不得,想不得,就隻好自己給自己找些安慰。
比如現在,父親就帶著大哥哥和三哥哥來了,折邵衣看過去,果然,這次後頭還跟著沈懷楠。
他一進屋子就看向她,眼眸裡帶著笑。
她也悄悄朝著他笑。
她站在唐氏等人身後,能微微勾起唇角,沈懷楠卻是正對著唐氏等人的,這種時候可不敢笑,隻敢行完禮後,站得離她近些。
這一番小動作,極為自然和熟稔,其他人倒是沒有察覺。他們心思都不在這上麵。
今日這事情應當著實讓唐氏傷了心,第一次當著子女的麵罵折和光。
“你自來這般,我不跟你計較,可今日是大事,是你女兒的名節,你怎可仍如一個老龜,把頭一縮便不管。”
她說著說著抹淚,“折和光,你跟你的名節骨氣過去吧,何必還要妻子和子女。”
折和光被罵得有些下不來台,但又見子女們都看他,隻好捏著鼻子解釋,“張家小兒無知,荒唐,我向來不與人爭搶,口齒不能勝之,便如秀才遇見兵,出去說了也沒用。”
唐氏還不了解他,冷笑道:“文遠侯府沒落,張家豎子敢打上門來,便是沒將你放在眼裡,你怕你以長輩的身份出去也震懾不住他,反而要被他恥笑,所以便不出去。”
折和光惱怒:“你又胡說八道,我隻覺得自己是長輩,要是我出麵,這事情便複雜了,便不如由小輩們去——”
這話一出,折碩明倒是說了一句實在話。
“父親,他家不來長輩,是因為不知曉,你知曉了,當時理應跟我們一起去的。”
唐氏便將這股脾氣也發在了折碩明身上,“你既然知曉,那為何不拉著你父親一起去?你現在說還有何用,若是今日你妹妹出個什麼事,我便要死了去,你們通通守孝罷!還成什麼婚!”
這話就嚴重了,折和光覺得她小題大做,折珍衣聽得心中悲涼,折碩明後悔自責又覺得有些委屈,其他人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嫌隙,不好直言,便見一屋子哭聲和沉默。
此時,折邵衣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張家都欺負上門了,怎麼還在屋子裡說自家的矛盾,當說如何應對張家才是。
她想開口,卻見沈懷楠朝著她搖了搖頭:文遠侯夫人這次大怒,非是一日之功,定然是怒火積壓久了。
隻是平日裡瞧著她萬事不管不操心,還以為看淡了,沒想到心裡還是記恨著文遠侯的。
這就是夫妻之間的事情了。沈懷楠不敢開口,折邵衣就也低下頭去,直到過了一會,折碩明才反應過來,“父親,母親,接下來張家那邊,咱們該怎麼辦?”
折和光這輩子隻知道讀書作畫,交友寫信,哪裡處理過這種事情,也不生氣了,忙看向唐氏。他也是愛重七女兒的,隻當時覺得由兒子和弟子出麵便可,自己也不用費心,此時被罵固然生氣,但張家的事情還得解決,還得靠妻子。
這一家子老少的目光便都聚集在唐氏身上,唐氏冷笑,卻先看向沈懷楠。
“好孩子,今日真是多虧了你,你說的話,姚黃都學給我聽了,就該那麼說。”她說,“但你這般說了,怕是把張家得罪了個乾淨,他家兒子既然能做出這般的事情來,想必心不正,你以後萬萬當心。”
沈懷楠便見邵衣的目光瞬間擔憂起來,他馬上道:“伯母放心,我會注意的。”
唐氏點頭,便又朝著折珍衣道:“現在想來,張家夫人說歡喜你的性子,與你投緣的話,也是在唬我,怕是真如懷楠說的一般,張璞瑜背後有見不得人的事情,幸而咱們之前也沒答應,雖被他鬨了一通,但大家也不是傻子,心明眼亮,看得出對錯,你也不要擔心你的婚事,我今日出門,也是去托曲陵侯夫人給你說媒。”
折珍衣哎了一聲,經此一事,她整個人也穩重了一些,抹乾眼淚,道了一句,“我不怕,我就是沒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陰險毒辣之人。”
唐氏見她這般,欣慰一笑,“好,你不怕就好。”
然後甩了甩帕子,喝了一口涼茶,冷臉,“既然張家不想好過,那就大家都彆好過。”
剛開始,大家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等張家夫人帶著禮上門賠禮道歉,文遠侯的大門連開都沒開時,便知曉了。
這是要徹底決裂。這些年來,文遠侯家勢弱,即便跟彆家有言語不和,利益衝突,也是表麵和氣,私下什麼樣,那倒不重要,勢弱的時候,交好彆人總是沒錯的,萬一有哪天需要求上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