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思正年輕的時候也苦。他可比沈懷楠苦多了。
沈懷楠好歹還有地方住,有先生管,有小青梅拉拉手,他孤苦伶仃一個人,父親死後賣了家財,破橋洞裡麵也住過幾年。
後來遇見了陛下,得了他的恩寵,倒是過上了好日子。但是這個好日子並不是那般容易。
陛下要他做一把劍。
這把劍需要所向披靡,陛下指哪裡,他殺哪裡,因為殺得人太多引起過官憤,曾經回家的路上還遇見過刺殺,回家吃飯碗裡有毒。
他就不得不減少家裡麵的人丁,不得不出門還要配個侍衛。
那個侍衛早年一直跟著他,後來被人殺了,他就給人家挖墳,立碑,哭得跟死了爹一樣,皇帝陛下見他實在可憐,便也讓他一些,再不讓他去砍石頭做的腦袋,不去砍斷不開的湍急水流。
那時候,澹台思正才敢鬆口氣,晚上抱著媳婦睡覺的時候也敢睡沉了。
他覺得自己著實是過了一段苦日子的。
而如今,陛下又看中了一個少年郎。他的眸子裡麵有野心,有韌性,看起來是陛下想去恩寵的人。
澹台思正便又覺得沈懷楠比自己要苦多了。一臣不侍二主,就算陛下□□他出來,將來他要侍奉的君主卻不是陛下。他的這些小聰明,青雲直上的運氣,都要折戟沉沙。
那時候才是看他造化的時候。
澹台思正繼續看著廊下兩個人搬書,搬到後麵,已經是小姑娘指揮,小郎君搬了——嗯,倒是聽話。
這就可以看出品性了。比如他,他就疼媳婦,品性極佳。
澹台老夫人見他一味的看,臉上露出點滿意的神情,便笑著道:“要不,都留下來吃頓晚膳?”
澹台思正搖頭,“算了,慢慢來,太快對他沒有好處。”
於是,搬完書,兩個小的便隻喝了一口茶水就被請出了澹台府。
回去的時候,沈懷楠很想不騎馬坐馬車,但孤男寡女,雖有姚黃在,但到底不妥,隻能望馬興歎,不敢上去。
於是先把放在馬背布袋裡麵的豬蹄給邵衣,然後騎在馬上護送她回去。
姚黃跟折邵衣坐在馬車裡打開包著豬蹄的紙,就聞見了濃烈的香味!太香了。
姚黃:“要是王二能有沈三少爺這般用心,我死也值了。”
折邵衣瞪她一眼,“彆胡說。死不死的,哪裡有那般的容易。”
但是沈懷楠對她是真的好!她笑著吃了一口,又假惺惺的問姚黃,“要不要給你一點?”
姚黃還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馬上搖頭,“算了算了,您自己吃吧,您吃不下的,還是給沈三少爺吧。”
果然,下馬車的時候,折邵衣將剩下的一半豬蹄給了沈懷楠,“我胃口小,你吃吧。”
沈懷楠:“真吃不下了?不然下回我買兩個?你一個我一個?”
折邵衣:“一個正好。”
沈懷楠就知道她怕費銀子。他點點頭,也不強求,“你回去吧,我看著你進屋。”
折邵衣哎了一聲。
她回了青寧院,周姨娘早等著了,脖子伸得長,見了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怎麼樣,今日還順利麼?先生教了些什麼?”
這話不高不低,但是準能讓隔壁的趙姨娘和折萱衣聽見。折邵衣無奈,拉著周姨娘的手進屋,“你可彆生事了!”
周姨娘卻撇嘴,然後道:“我生事?我生事也不要緊。”
她這幾日其實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跟趙姨娘鬥了一輩子,趙姨娘有兒子,她沒有,將來等邵衣出嫁了,她一個人在這文遠侯裡,越來越老,到時候彆說紅顏不再,肯定是白發蒼蒼麵目滄桑,彼時難道還能期待文遠侯的垂簾嗎?
他可是一個又一個美嬌妾抬進來的。周姨娘就想,她得討好夫人。夫人雖然沒有做到公允,但是夫人這個人,心不壞,比起侯爺來說可靠得多。
她就對折邵衣道:“如今趙迎春再跟我打起來我也不怕,左右我已經不期待侯爺的喜愛,而她是期待的。我說得再過分,你看看她還敢不敢再跟我對著罵?隻要她敢罵,我就敢打,你瞧著她還敢打?”
她越說越高興,“哎呀呀,這可怎麼辦好,侯爺喜歡的是嫻靜如水的女人,怎麼會喜歡打架撒潑的潑婦呢?”
見她高興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團團轉,大有馬上就要去找趙姨娘打一架的趨勢,折邵衣趕緊拉住她,“姨娘,你們打架,母親也會不喜的。”
周姨娘如今想要攀附夫人,便歎了一口氣,“那就算了吧。”
不過還是忍不住細細打聽她在澹台府的事情,聽聞她隻是曬了一天書,沒學什麼時,忍不住失望:“這……這先生會教嗎?”
折邵衣瞪她一眼,“這話你可不能向彆處說去。”
周姨娘點頭。她回自己的廂房做針線去了——在她看來,先生什麼都不教,可能是沒收到禮,那她就繡些好的抹額啊小屏風送去,不求她教些什麼大本事,但求她好歹教一點。
等她進來,姚黃趁機進來問,“要不要備點茶水?待會怕是七姑娘和八姑娘都要來。”
折邵衣搖頭,“不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