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瑾安並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他通得很!那天,沈懷楠說了謝謝他的話,他先還覺得此人奇怪,後來回來想了想,越想便覺得沈懷楠可以相交。
簡直就是赤子之心啊!
彆人覬覦他的未婚妻,他還要感謝一句,這倒不是什麼爛好人,而是對折九姑娘的肯定——好姑娘才值得人喜歡。
再就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也是對他盛瑾安的肯定——能看見折九姑娘的好處。
一句感謝,肯定了兩個人,沈懷楠實在是好人啦。
他便想跟這個好人做個朋友。
做朋友,必然是要交心的,交心需要點吃食。大家一邊吃一邊說說話,多好。
於是,就留了沈懷楠在此說話,兩人自然要說些文章,沈懷楠是得了桑先生教導的,做文章自然是一把好手,盛瑾安雖然心單純,但於文章上卻天賦高,自有一番見解,且極為擅長做詩句和賦。
兩人吃了一回飯,盛瑾安便覺得好似交了心,開始又說起了折九姑娘的事情。
“你知曉吧——我也不瞞你,折九姑娘實在是心有玲瓏之腸。”
他把死丈夫的話說了一遍,調笑道:“沈賢弟,你以後可要小心哦。”
又有些遺憾,“哎,天下女子,唯獨這一個好一些,卻被你捷足先登了。”
沈懷楠自然知道!不過他也接了一句,“秦姑娘能跟九姑娘說到一處去,也是奇女子。”
盛瑾安就左看看,右看看,搖頭,“你彆往外處說,我且個你透個底。”
“你家九姑娘說死丈夫,可能隻是說說,心裡良善,做不出這種事情,而秦家表妹,卻是真敢殺的。”
“你不知道吧,她手裡麵的人命不少,都是上過戰場的,哪裡沒見過血呢。”
跟折九姑娘在一起,將來頂多和離,分居兩地。要是跟秦家表妹在一起,天爺,秦家表妹怕是隻有喪偶做寡婦的。
盛瑾安搖了搖頭,“幸而我們兩家沒有結親的意思,不然將來,我可有得受。”
他又羨慕沈懷楠了,“我母親又在給我說親了,我覺得都沒有折九姑娘好。”
這話要是換成其他人說,沈懷楠必要生氣的,但是從盛瑾安的嘴裡聽,倒是還能誌得意滿一下。
他笑起來,此刻倒是真心實意將盛瑾安當成朋友了,“是,她很好。”
因兩輩子除了十皇子之外都沒有朋友,沈懷楠倒是對這份友誼有些意外。他想,跟人這般用飯,好像也還不錯。
雖然在折家,也跟折碩明和折宴明關係好,但到底不是同道中人,說不到一塊。倒是此時此刻,竟然跟看起來也不是同道中人的盛瑾安能說到相同處。
他便不免多說了幾句,說著說著,卻又想起昌東伯。
昌東伯跟他的關係,禮法上來說,他是需要去孝順他的。但是,禮法終止於人情,隻要到時候多人為他說話,即便將來有違孝道,也能有人為他說幾句話。
沈懷楠先前想的是桑先生和文遠侯,如今,他自然而然的,又打上了盛瑾安的主意。
要是盛瑾安也能看見昌東伯的惡行,那想來他日,站在他這邊多人更多一些。畢竟盛瑾安的身份,一是像英國公這般的世家貴族,二是國子監的學生先生們。
昌東伯久不在京都,自然大家更信幫他說話的這些人,而不是信昌東伯。
於是,很自然的,兩人推心置腹,然後盛瑾安就跟沈懷楠約定了要去昌東伯府拜見。
沈懷楠看看時辰,見不早了,便告辭離去,笑著出門,笑著回家,笑著回到屋子裡麵,笑著關門。
等門一關,他的臉冷下來。
不是對彆人,而是唾棄自己。
盛瑾安一番真心實意,他想的卻是利用彆人的好為自己辦事情,有時候昌東伯罵他跟他的生母一般,是天生壞種,他都覺得自己可能真是被說中了。
但誰又能坦然承認不好之處呢?
君子之交,君子之風,君子之骨,他都沒有,一門心思鑽營,辱沒了讀書人的風骨。可即便這般,還是不願意承認的。
他歎息了一聲,叫多晴進來伺候筆墨,他今晚還要讀書。
叫了幾聲,卻沒能叫來人,沈懷楠這才記起,今晚上,昌東伯宴請文遠侯和桑先生。
昌東伯排場大,但是自從他離開之後,嫡母就將人陸陸續續的撤了,如今還要講究排場的話,便隻有將大家的丫鬟小廝們湊起來。
倒是……倒是滑稽。
他豎起耳朵聽了一會,果然聽見主院那邊的廳堂裡麵觥籌交錯,應該十分熱鬨,不過,今晚上不是隻請了桑先生和文遠侯嗎?
怎麼聽著人數眾多的模樣。
他心有疑惑,這邊桑先生和文遠侯的臉色也不對。
這筵席,本是文遠侯寫了帖子來請昌東伯辦的。之前送了拜帖,昌東伯也回了帖子,以為就兩人來吃酒,為了表示誠意,還提前送了一頭羊,準備吃烤全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