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叫得跟鬼哭似的,“你以為我們不知曉麼?三少爺整日裡跟些下九流的人在一起混耍,今日請的又是下九流,那是登了伯爵府的門,也是臟了伯爵府的地。”
盛瑾安的臉越來越沉。他又不是傻子,馬上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沈懷楠是有多不被重視,才能被一個奴仆這般罵。
而且,無論她罵得怎麼過分,沈懷楠的臉上都沒有什麼神情,好像司空見慣一般。
再聽外麵的聲音,瞧熱鬨的應該不少,但卻沒有人訓斥那惡奴。沈懷楠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沈懷楠見他看過來,就苦笑一聲,“你彆介意,我現在就出去。”
盛瑾安歎氣,站在院子裡麵沒有動。
他的小廝問,“少爺,咱們不出去嗎?”
盛瑾安搖頭,“咱們現在出去,不是讓懷楠沒麵子麼。”
此時,沈懷楠已經到了門外,見了一群奴仆圍著多晴,他冷臉訓斥,“你們是不怕被發賣了麼?”
那婆子也不怵,笑著道“給三少爺問好,三少爺,伯爺吩咐了,你宴客的膳食便自己做,我們是沒空做的。”
沈懷楠“我之前已經求了母親,母親都不曾說什麼,你們倒是敢改主意?且父親何時說過這話,我怎麼不知道。”
婆子“您也見不到伯爺幾麵,要是有懷疑,便自去問伯爺就好,隻求求您行好,彆難為我們這些奴婢們,拿我們耍樂玩啊。”
沈懷楠不可置信的道“父親管我這個做什麼!我不過是宴客罷了。”
婆子大笑,“老奴剛剛不也說了嗎?這都是伯爺吩咐的,我們這些奴才哪裡知道,不過,您也彆怪老奴說得直接,您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什麼人啦,下九流的玩意,也敢登我們伯爵府的門了。”
多晴便嗷嗚一聲,“你敢出言不遜,我打死你,打死你!”
沈懷楠驚呼一聲,“多晴!”
盛瑾安便拔腿便往外走,這回卻被小廝攔住了,尷尬道“少爺,這就更加不能摻和了。”
“且再等等,再怎麼樣,難道奴才還敢打主子?也不能無法無天吧。”
誰知接下來就聽見多晴痛呼一句,“少爺,你們敢打少爺!走,都跟我去見伯爺去,見伯爺去!”
聲音淒厲,簡直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盛瑾安再等不住,就要衝出門外,結果又聽見一聲怒斥。
“怎麼回事!怎麼如此打鬨,也不嫌棄丟人。”
然後便聽沈懷楠的聲音說,“父親,您怎麼來了。”
是昌東伯啊。
盛瑾安又停了下來。
門外,昌東伯府抬起手,就一巴掌打在了沈懷楠的臉上。
啪的一聲,讓所有人都閉了嘴巴,讓盛瑾安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屋子外,沈懷楠卻痛呼出聲,“父親——您為何一定要這般,兒子好不容易有個好友,不過是請一頓飯罷了,您何必如此苛責,為了這頓飯,我先前已經求了母親,她已經同意了。”
昌東伯大怒,“孽子,孽畜,你要氣死我麼!還敢質問我了。”
又是一巴掌打在了沈懷楠的臉上。
“早知道你如此不孝,當初把你生下來的時候,就該掐死你。娼婦生的小賤種,還敢在府裡吵吵鬨鬨。”
盛瑾安再忍不住——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呢?
明明沈懷楠什麼也沒有做錯,竟然一上來,就挨了兩個大嘴巴子。
堂堂三少爺,竟然被個老奴欺負至此。簡直就是荒唐,更荒唐的是,昌東伯竟然一上來就打沈懷楠。
他氣衝衝的出去,瞬間就看見了跪在地上的沈懷楠,以及他臉上的傷痕。
真是,真是氣煞人也!
不過,當他一出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時,他又有些尷尬。要怎麼說才行?
說他是英國公府的九少爺?說他不是什麼下九流?
氣死人了。
盛瑾安朝著昌東伯行了一個晚輩禮,笑著道“晚輩姓盛,昌東伯爺,今日來得匆忙,還沒有拜見過您,望您恕罪。”
昌東伯皺眉,覺得盛瑾安倒是不像他們說的那種商戶之人,細細一看,竟然有幾分貴氣,他問,“小公子府上何處?”
盛瑾安“英國公府。”
他這才笑著說,“我父親是英國公。”
昌東伯驚訝,然後趕忙殷勤的走過去,“原來是英國公家的賢侄,我就說,怎麼如此氣度不凡,儀表堂堂。”
然後就要拉著他去主院裡麵用膳。這才勉為其難的對沈懷楠道“孽子,英國公家的少爺來,你也不告訴我,你是什麼心腸,藏的什麼心思還以為我不知道嗎!”
不就是讓他在英國公家少爺麵前丟醜嗎!
這個孽障,他就知道沒安好心。
沈懷楠垂著頭站起來,少年意氣在這一瞬沒有了,朝著盛瑾安苦笑一聲,“隻要你不介意,去我父親那裡也行。”
盛瑾安“……”
天爺喲!再沒有人比沈懷楠過得更加艱難了。
小少爺見了這般人間慘事,走一步路歎氣三聲,然後低頭問沈懷楠,小聲的道“你……你這還能心平氣和的一起吃飯啊?”
要是他爹打他,他早上房揭瓦了!
沈懷楠頂著一張腫起來的臉,覺得盛瑾安十分好騙,心軟。就剛剛這種情況,換個人都要跑了,怎麼還會留在這裡。
沈懷楠就道“他是我的父親,父要兒死,兒不得不死。”
“雖對我……對我不喜,但到底生了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理應孝順他的。”
盛瑾安“……”
愚孝!
簡直就是愚孝!但是此時此刻,他也不好說什麼,然後抬頭一看,瞬間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這院子……怎麼越來越精致了呢?而且這院子裡麵的擺設,也越來越奢華。雖然也算不得好,但是經曆過剛剛沈懷楠住的院子後,這些地方就算得上好了。
原來不是昌東伯府破敗,而是昌東伯偏心眼兒,讓沈懷楠住的地方破敗!
哎。
然後到了主院裡麵,便見擺設更加奢華了,一個小孩子跑出來,後麵的婆子叫他四少爺,然後朝著他們行禮。
昌東伯親自將孩子接過來自己抱著,“懷福,你怎麼出來了?”
小孩子手裡拿了一塊糖,“爹爹,給你吃。”
昌東伯大笑,“好,爹爹吃。”
一副父子其樂融融的場麵。
沈懷楠“父親,咱們還是讓盛九少爺先坐下吧。”
昌東伯便抱著小兒子過來,笑著說,“賢侄,這是我家小兒子——懷福,叫兄長。”
小孩子奶嫩的很,羞澀的喊了一聲兄長。
然後好奇的看向沈懷楠,“三哥哥,你的臉怎麼腫了?”
沈懷楠笑著道“走路不小心跌著了。”
盛瑾安幾乎恨不得做個瞎子,好看不見這偏心眼的一幕。
他唉聲歎氣,“要不——我就不吃了,今日本還有事情……”
昌東伯小地方呆慣了,學了一副狡詐厚臉皮,當即笑著說,“來都來了,還是吃了再走吧。”
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盛瑾安的手不放。沈懷楠就知道這時候是他出手的時候了!
他馬上過去,“父親,盛九少爺真的有事,您就讓他先回去吧。”
盛瑾安“對,今日是真有事情。”
昌東伯對著盛瑾安不敢說什麼,隻好作罷,強顏歡笑,“那就隻好下回再說了。”
盛瑾安點頭,然後速速離去。沈懷楠算著時辰,大概算得他應該離了正院後,便衝著昌東伯埋怨了一句,“我說伯爺,你也太心急了,你看看你,把人嚇走了吧。”
昌東伯大怒,抬手又要打他,卻被沈懷楠一把握住,甩開道“怎麼,又要打死我啊——”
昌東伯大吼一聲,“你這個畜生,我打死你這個畜生!”
多晴一瞧,就知道是自己的機會來了,嚎啕一聲哭,“伯爺,不要打我家少爺了,不要打我家少爺了——”
不遠處的盛瑾安就停住了腳步。
他慌忙要回頭,他家小廝卻已經臉色蒼白,“少爺,清官難斷家務事,咱們還是走吧。”
盛瑾安搖頭,“不行,懷楠是我的朋友,又因今天宴請我出事,我不能坐視不管。”
此時,多晴的喊叫聲又傳了出來,簡直是聞者傷心,盛瑾安趕緊跑了幾步回去,便見沈懷楠又跪在了地上。
多晴趴在他的身上,替他挨了昌東伯的棍打。
人間慘事,人間慘事,那就不要怪他了!
盛瑾安怒氣衝衝,“昌東伯爺,虎毒不食子,懷楠還是你的兒子呢。”
然後囁喏了幾句,“你怎麼可以做出比老虎更加惡毒的事情來。”
沈懷楠“……”
哎,也是難為盛瑾安了。
他拍拍多晴的手,多晴立刻便明白了,立刻哭著說,“伯爺,我們三少爺雖說不討你喜歡,但也是您的孩子。你嫌棄他是青樓女子所生,但無論他是誰生的,都是您的骨血啊。”
多晴“您這般傷他的心,還不如趕了他出去,好歹即便是無父無母,也比現在受您今天跪祠堂,明天打巴掌強。”
昌東伯胡子氣得都吹起來了,“好啊,好啊,你以為我不敢趕你們出去麼?!”
沈懷楠便適時慘笑一聲,“父親,兒子是您生的,生死由你,都隨你。”
盛瑾安便著急的很,哎喲,哎喲,沈懷楠這個不爭氣的,他真是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