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鳳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是想要放鬆放鬆的,結果好嘛,下了馬車就在慈幼堂,出了慈幼堂又上馬車,就沒在彆的地方待。
但是見折邵衣這般興致衝衝,她也不敢說要去彆的地方,隻好縮在角落裡抱著鞭子抱怨,“每回見著你都說楊柳街的豬蹄好吃,我今日本來要去吃的,如今好了,非但去不得,吃不成,還如白出來一趟似的。”
她嘀嘀咕咕,怨氣凝視折邵衣,但後者卻隻顧著想自己的事情,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她。
秦青鳳索性把鞭子打結套個洞,一鞭子繞在折邵衣的手腕上,她握著鞭子頭部一扯,折邵衣身子歪了歪,這才抬頭,“怎麼了?”
秦青鳳:“我要吃鹵豬蹄,楊柳街的。”
折邵衣:“吃吃吃。”
秦青鳳高興的要馬車調轉車頭,卻見折邵衣解開鞭子,然後掏出錢遞給車夫,“待會你讓沈三少爺去買楊柳街的豬蹄,多買幾分,待會來接我的時候,就直接送到澹台府裡去。”
秦青鳳瞧了不滿,“我想自己親自去買的。”
折邵衣:“我有重要的事情問先生。”
秦青鳳:“好吧!”
她抱著鞭子又委屈去了。
等回到澹台府,澹台老夫人還有些驚訝,“怎麼如此之快回來了?不是說要去玩麼?”
秦青鳳氣啾啾,“您問她吧!”
折邵衣便從桌子上麵順手牽羊遞給她一盒糕點,哄道:“這是你喜歡吃的。”
然後就一屁股坐在了澹台老夫人身邊——幸虧澹台老大人不在,不然這幾日都彆想好過了。
澹台老夫人還是有些沒明白,“你怎麼了?”
折邵衣便明白過來,先生原來不是讓她發現什麼,而真的隻是讓她去送個銀子。
但她送銀子送出感悟來了!
折邵衣便把事情說了一遍,“為什麼女子不能讀書呢?先生們是請來慈幼堂的,為什麼不能一起教呢?”
澹台老夫人便驚訝,“我確實有這個打算讓你看透此事,但沒想讓你第一次去就能看懂。”
折邵衣:“很簡單啊——我一看就明白了,我就想,這定然是您要教給我的。”
澹台老夫人卻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
她也捏了塊糕點——是從小鳳碟子裡拿的,此事小鳳已經從氣啾啾到拿人手短吃糕點不出聲,再到豎著耳朵端著盤子,搬了張椅子來偷聽了。
澹台老夫人捏糕點吃,她趕忙狗腿的替她滿了一杯茶,期待的等著她繼續說。
澹台老夫人便道:“就好比這世上有的人有佛緣,他見了佛經便走不到道,有的人沉迷於官場,一進去就如魚得水,有的人天生喜歡打仗,看見兵就想排陣——”
秦青鳳聽見這話,驕傲的昂起了頭。
是她,就是她,天生喜歡打仗的將軍就是她!
結果她嘴裡正嚼著點心呢,一昂頭,不小心噎住了。她嗷嗷嗷的找水喝,咕嚕咕嚕灌下去好幾杯茶水這才好。
然後自我安慰,“將軍不會哭的,不要哭!”
澹台老夫人:“……”
折邵衣:“……”
折邵衣咳了一聲,“先生,咱們繼續吧。”
澹台澹台老夫人便指了指旁邊的姚黃,她正在剝大蒜!這大蒜午間是要做燉豬蹄吃的。
她笑著道:“最簡單的比喻,便是有人鼻子靈,在用膳的時候,隻要有大蒜,便能一下子吃出來,這股味道在你的嘴巴裡麵刺激你的味蕾,讓你不得不在意它的存在。”
“有些人就分不出來了,隻會同其他的菜吃下去,然後說一句好吃。有些人能看見大蒜在裡麵,但是吃在嘴裡沒有區彆,她不在乎,也能吃下去。”
“邵衣,你便是第一種人。你的味蕾很好,瞬間就能覺察出膳食裡麵有大蒜。”
折邵衣大概明白了,道理很簡單,澹台先生是說,事情擺在這裡,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有的人察覺不到女子不能讀書,有的人察覺到了但是無所謂,隻有她覺得不對,刺激她不斷在意。
倒也是這個道理。
折邵衣從姚黃手裡拿了個大蒜過來,剝了皮往嘴裡一扔,確實嘴巴裡麵全是大蒜的味道了!
她嘿了一聲,“先生,那您說,這事情能成嗎?”
澹台老夫人搖了搖頭。
“不成。”
折邵衣目光愣了愣,“也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不成?”
澹台老夫人生,“我且問你,你為什麼不學詩書,而去學針線?”
折邵衣呆了一瞬,然後心沉了下去,“因為針線能賺銀子。”
澹台老夫人:“為什麼不學詩書?”
折邵衣,“我也不用考科舉,學了詩書也沒用。隻要識字就好了,以後我繞著家宅打轉,也不用吟詩作賦的。”
澹台老夫人:“你看,你是世家姑娘,你都懂得針線才是你立世的根本,你又拿什麼去勸她們的讀書呢?”
“你可能說,那就去學字。但你知曉,她們身處慈幼堂,一天要做什麼事情,針線課占多少時辰,又有幾個姑娘能願意長年累月的去識字,讀書?”
折邵衣心一急,脫口而出,“但是這般的機會,不爭取才是傻子吧!就算是一天少睡幾個時辰,都要學出來才是。”
澹台老夫人便搖頭,告知她一個最重要的道理,“這世間,又有幾個人是天賦卓絕之人,我這輩子碰見的,也沒幾個。”
“世人都是凡人,凡人的眼睛隻能看得見目之所及的東西,聽見周邊的話語,又不是千裡眼,順風耳,有千般變化。”
“因此,對普通人,便不要過多期待,苛責,你想讓姑娘們都去識字,但是她們不願意,也是人之常情——活著已經夠累了,每日裡做繡活已經夠累了,為什麼還要逼著她們去識字?”
“識字有什麼用?能認得三兩個字,日常能用便夠了,不能吃不能用的,還不如多繡幾個荷包,能賣出一錢銀子,那便好過許多。”
折邵衣聽得整個人懵了下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世上最難的事情,不是你願意去做,而是彆人不願意去做。
她低頭,眼淚都要出來了,澹台老夫人好笑,“你這就哭了?”
折邵衣點頭,“難過——很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