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已經是十月了。晨間有些涼,到了中午才有暖意。折邵衣好奇的趴在先生的膝頭,仰頭問,“我怎麼沒聽說過京都有這般的戲台子。”
澹台老夫人:“你知道什麼,你還小呢。”
她替小丫頭扇風,一隻手捂住她的耳朵,卻又湊近她的耳邊說,小聲的說:“這世上的女人大多規規矩矩,但總有離經叛道的好姑娘——先帝爺的女兒,當今陛下的妹妹重華長公主,便養了這麼一台戲班子。”
“裡麵的小郎君長得個頂個漂亮,重華長公主高興了,就讓他們去水榭唱戲唱曲,不喜歡了就閒著。咱們趁著戲班子閒置的時候,便借了來,唱他幾回,你家那個沈家三郎啊,嘖,怕是眼睛黏在你身上,轉都不敢轉眼珠子,就怕把你轉丟了。”
折邵衣:“哈哈哈哈。”
她高聲大笑,覺得這事情可以做。
但是她對重華長公主更加好奇,“我久居京都,竟沒聽說過她。”
澹台老夫人有些懷念,“她啊——不喜歡跟外人接觸,隻一個人這般快活的過,陛下恩賜了郊外的賢淑山莊給她,她便一直住著,常年不回宮。”
“你們小輩自然沒人說給你們聽,都怕你們有樣學樣,但我之前寫信給她,也是提過你的,她對你很是歡喜。如此說你想聽曲,她必然要借出自己的戲班子。”
折邵衣聽到前麵還很感動,先生竟然為她如此興師動眾,後來便是對重華長公主好奇,現在卻是越琢磨越不對,她問,“先生,是不是您自己也想聽曲了?”
澹台老夫人就咳嗽了一聲,折邵衣轉頭一看,便看見澹台老大人正提著香酥果子和瓜子過來。
她馬上就不敢說話了。
澹台思正:“你們放才在說什麼?”
折邵衣:“在說今兒中午吃什麼。”
澹台思正:“做個木耳伴蒲瓜,再加碟花生米,肉菜就煮個魚頭。”
剁椒魚頭,好吃。折邵衣之前不怎麼吃魚的,如今也愛吃了,澹台老大人的廚藝真好。
她過去打下手殺魚,澹台思正點頭,“你下手倒是利索。”
刀橫過來,一拍腦袋就拍死了。
折邵衣:“沒辦法,懷楠身子不好,膽子還小,殺雞都不敢看,當年沒銀子,買著魚了,都是我殺。”
澹台思正抬頭:“殺雞都不敢看?”
折邵衣想起來就笑,“是啊,他現在也沒有殺過雞——”
澹台思正便覺得沈懷楠這小子真好命。
但是沒過幾天,他便黑了臉,恨不得打斷他的腿。
當管事領著二十幾個俊美男子進來的時候,澹台思正臉都有些扭曲了,他啊的一聲怒吼,然後甩袖就走,再就是跑,跑進屋子裡,澹台老夫人正在對鏡貼描眉,她年輕的時候是個十足的美人,但歲月從不敗美人,即便如今年老,微微打扮打扮,便美與韻味相伴而生。
澹台思正臉先呆,再怒,“——你不是發誓說不去看重華的戲班子嗎?”
澹台老夫人:“也不是我看,主要是給邵衣看。”
她起身,“你讓讓,待會邵衣就該來了。”
澹台思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敢看,我就不煮他們的飯——”
澹台老夫人:“哦,重華說了,他們的嗓子金貴,便自行陪了廚子來,不用你管。”
她興致衝衝的走了。
澹台思正:“……”
他一巴掌再次拍在桌子上,這回杯子裡麵的茶水也被他拍得震動起來了。
“沈懷楠,這個孽障,看我怎麼收拾他!”
折邵衣聽了先生的話,忍著幾天沒理他,即便他奉獻出自己的銀子和地契。她也不收,隻冷臉,“你等著瞧吧。”
沈懷楠等了幾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盛瑾安瞧了便幸災樂禍,他的屁股其實也是遭了災的,太子妃打了一頓,回去之後,他爹先還好,沒說什麼,但某天喝醉了酒,遇見了他,狹路相逢就是打。
他的屁股遭了殃,盛瑾安捂著屁股去上值,皇帝瞧了大笑,“你爹心裡憋著一口氣呢。”
他拍了拍盛瑾安的肩膀,意味不明的道:“你爹這口氣不是衝著你來的,是衝著太子去的。”
盛瑾安當時就嚇得要下跪,“陛下,臣父就是這般蠻橫不講理罷了,定然不會衝著太子殿下去的。”
皇帝擺擺手,“你倒是第一回嚇成這般。”
盛瑾安就笑,“這,這……這讓人怎麼說呢。”
皇帝:“你說便是。”
盛瑾安就道:“陛下,這世上的屁股挨板子,定然是有原因的。您就說,就說太子妃為什麼要打臣吧。”
他有些委屈的道:“因為太子殿下之前也沒去過琴樓,又是以臣的名字去訂的雅間,她心裡必然有氣,覺得臣帶壞了太子殿下。又因臣是她是親弟弟,她覺得親弟弟不向著她反而向著姐夫,自然是要打臣的。”
皇帝未曾想到還能這麼看待這事情。他倒是覺得有些新鮮,往搖椅上一躺,“你繼續說。”
盛瑾安就說了:“臣挨打的時候也不敢還手,她是姐姐,又是太子妃,臣可不敢,便被打得滿腦子隻想著少挨打幾下,但是後來仔細想想,臣也是埋怨過太子的。”
皇帝:“哦?你埋怨他帶你去琴樓?”
盛瑾安:“哪裡是這個啊,去就去了,是吧,但是……但是三個人一起去的,懷楠已經好幾日沒得折家九姑娘一個好臉色了,私藏的私房銀子上交也沒用,正鬱鬱寡歡,說話半死不活的。”
皇帝想到沈懷楠那副妻管嚴的樣子就嘖了一句——真跟年輕的時候的澹台思正一般無二。
然後又聽盛瑾安嘀咕,“但他有未婚妻,臣沒有啊,理應不該遭這頓打的。但是臣為什麼會遭打!臣就懷疑太子殿下撇清了身上所有的乾係,他讓臣做背鍋的。陛下,臣晚上一身傷趴著睡,屁股透心涼的時候就想過了,太子必然是這般跟太子妃說的。”
他學著太子的聲音,粗一些,道:“夢瑤啊,為夫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本是為了比試詩詞去的,隻讓小九定個安靜的雅地,誰知道他定了琴樓。”
他繪聲繪色的說完,皇帝當場就愣住了。然後大笑出聲,十分暢快,“小九啊,小九啊——你可真是,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