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老夫人做事情很快,剛把八個樂買回來,管事和管事媽媽就被送了過來。
仔細問過了才知道,兩人都是從前重華長公主府的管事和管事嬤嬤。
管事的獨身一人,無兒無女的沒有牽掛。
他姓莫,早年是戰場上的兵,本來是有妻兒的,後來都在戰亂裡死了。
他自己一個人沒地方去,又一身的傷,不能再繼續上戰場打仗,正好重華長公主需要招幾個侍從,他就去應選,因為長得好看,被長公主招了做近侍。
去的時候還年輕,三十歲,做侍從,四十歲的時候臉上有了皺紋,長公主歎氣,就安排做了管事。
五十九歲,也就是去年,莫管事辭彆長公主回老家,還認了個侄兒,想讓他給自己養老。結果回去之後,發現物是人非,侄兒不孝順,隻想貪圖他的銀子,他自己也適應不了鄉間的生活,於是又返回來,前段日子才到京都。
正好澹台老夫人寫信去問重華長公主有沒有合適的人,重華長公主就舉薦了他。
莫管事聽聞是沈懷楠和折邵衣,也答應。他雖然久在郊外的長公主府,但是西城的名聲還是聽說過的。
又是兩個小主子,不是什麼枝乾繁茂的大家族,沒什麼齷齪的事情,倒是個好去處。
折邵衣看莫管事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年輕時候定然是俊美的。老了還很清秀!歲月從不敗美人,重華長公主的眼光從來都很好!
又聽聞他是個老兵,對他很是敬重。
另外一個管事媽媽姓黃,也是一直在長公主府上做事的,無兒無女,隻不過這媽媽麵相不好看,一直得不到長公主的重用。
折邵衣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簡單,她還一臉嚴肅,不苟言笑,讓人心生敬畏。
不過是個厲害的主,實在能乾,長公主覺得在她府上可惜了,便送了來,讓她能有一番作為。
沈懷楠好笑,“說是有一雙利眼,做事也利索,早年是宮裡的嬤嬤,後來跟著長公主出宮來,剛開始還得做重用。”
不過即便再是能乾,重華長公主也不能忍受太久,隻給了大嬤嬤的俸例,讓她少去眼前晃悠。
折邵衣:從重華長公主養了那麼一群戲班子美男子,就該知曉她是個隻看臉的。但是沒有想到如此嚴重!
不過這兩人都靠譜。折邵衣很是放心。
但再放心,也沒相處過,該是緊密的事情,她還是喜歡叫姚黃。黃媽媽也不吭聲,隻默默把府中的事情打理得井然有序。過了幾天,折邵衣就喜歡上了她。
黃媽媽算賬好厲害!她把不要緊的賬本都給了她算,“我還要給你加一份銀子。”
黃媽媽不在乎錢,她隻在乎主子對自己的態度——跟著重華長公主一輩子,實在是太憋屈了。
她來的時候還擔心這家的主子也看臉,如今看她竟然看中的是自己的才能,黃媽媽向來嚴肅的臉都忍不住彎起嘴角。
彎起的嘴角根本壓不住!
黃媽媽待了半個月,就待的很是舒適,這才是一個正常的地方!不是長公主府那長得好看就是正確的歪門斜縫!
黃媽媽乾勁很足,然後發現,自己身邊的尾巴很緊張。
小尾巴叫姚黃。
姚黃自小是跟著少夫人的,黃媽媽知道這種恩寵自己搶不走,她如今都這般年歲了,也不去搶恩寵,她隻憑真本事!
但是姚黃緊張還是叫她歡喜,她就知道,自己這般的好本事,一般人都欣賞,小丫頭們站在她身邊定然也知曉自己還差得遠,緊張是正常的。
啊,離開長公主府可真好。
黃媽媽也不吝嗇教導姚黃。姚黃很好學,很聰慧,對她也很恭敬,黃媽媽很滿意。
安梨和安桃長時間跟著折邵衣在外麵,倒是很少見到黃媽媽,她們兩個不學管家的事情,不用討好和疏離,見了麵隻正常的喊人,黃媽媽肅著臉點頭,繼續帶著姚黃四處教本事。
少夫人的嫁妝怎麼擺好,買菜應該給廚房多少銀子,自己心裡要有數,家裡的東西都是要造冊的,丟了少了,都是要去追究的。
“彆看碎一隻杯子,少一根筷子是小事,有那專門偷小東西的。主家的碗筷都是好的,偷出去的時候賣的錢少,但是積小成多。”
姚黃不曾想,竟然還有這種人!她真是太沒見識了。
“我記住了,以後杯子少了,我也要見到碎的屍首!”
黃媽媽欣慰的看著她,“你,很好。”
又道:“但也不用太苛責,你隻追究幾次,下麵的人就知道你的性子,想要偷的也要掂量掂量,但真不是故意打碎的,隻說幾句就可以放過。”
重要的,就是把握好度。
姚黃不恥下問,“怎麼去把握好這個度呢?”
黃媽媽:“這就要你去自己體會了,每個人都不同,但是,你嚴肅些,他們不敢造次,這倒是真的。”
姚黃悟了。她也覺得自己嬉皮笑臉不好,鎮不住下麵的人。她以後是要做管事媽媽的。
在她看來,黃媽媽是宮裡的嬤嬤,那說的話肯定是對的,她可以去聽信。而且,澹台府的楊媽媽也是不苟言笑的!
信不過黃媽媽,難道信不過楊媽媽嗎?她馬上就把不苟言笑加進了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求裡。
折邵衣一點也不適應。
她覺得也不用一直繃著臉吧?
楊媽媽和黃媽媽不苟言笑,那是因為性子天生就不愛笑。但是姚黃喜歡笑啊。
她勸解,“你最大的靠山就是我,隻要有我在,你笑著罵人,她們也不敢放肆的。”
姚黃剛開始還猶豫,緊繃的臉有了一絲絲鬆懈,但是嘴角還沒有揚起來,就直接又沉下去。
“少夫人,您彆勸奴婢了,奴婢心意已決。”
少夫人信任她,那是因為她跟少夫人自小一起長大,彆人也知曉這個事情,所以沒人敢逾越她跟少夫人親近。
但是,這跟她幫著少夫人管家又不同。彆人不會逾越她,跟彆人不敢小偷小摸搞小動作,又是兩碼事情。
她握拳,“她們都是鬼機靈,我要是不厲害些,鎮不住她們。”
折邵衣哭笑不得。她說,“那我就不管你了。”
因還沒有到考官繡的冬季,她還不算很忙,在家裡呆的日子久些。五月裡天開始熱了,沈懷楠讀完書,總能看見她滿頭大汗。
一看見她出汗,他就拉著她換衣裳。
折邵衣翻了個白眼。
任由他脫,他換,最後道:“我看書上說,有一種美人,是不出汗的。”
沈懷楠正沉浸在給媳婦換裝的樂趣裡,頭也不抬就道:“定然是生病了,怎麼可能不出汗呢?不出汗會得病的。”
折邵衣:“你又知曉了?”
沈懷楠:“你忘記了?咱們小時候也買過醫書看。”
折邵衣記起來了。他們兩個小時候過得最苦的時候,便是沈懷楠沒有銀子去看病。她也不能一直找嫡母要,他也不能一直讓桑先生貼補。
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就想著怎麼賺錢省錢。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了,還不能出去賺銀子,便隻有省銀子。沈懷楠就從是桑先生那裡求了一本醫書,他自己看。
自己看,自己寫配方,自己抓藥吃——隔壁王二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後來成了姚黃的未婚夫婿。
折邵衣的目光柔和下來,看著手還在動一下西一下給她身上套中衣襪子鞋子的沈懷楠,摸了摸他的腦袋,“如今咱們厲害了,能供養一個大夫在家裡。”
沈懷楠沉溺於給她穿衣裳,沒聽清。
他啊了一句,抬頭,“你說什麼?”
折邵衣歎氣,沒忍住,將他的腦袋壓低,不想看見他的臉。
男人都喜歡給女人打扮嗎?
她現在的簪花和發髻都是他梳出來挑選佩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