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在家,多沒趣啊,就來你們這裡串門了。”
折邵衣頭疼,“你自回你家去,英國公府就在不遠處。”
盛瑾安臉色尷尬的道了一句,“你以為我沒回去嗎?我爹揍了我一頓,又把我趕出來了。”
沈懷楠已經換了衣裳抱著睡醒一覺的花花出來了,他好奇的問,“你如何惹你爹生氣了?”
盛瑾安:“他身上有脂粉氣,我問他是不是去青樓了?”
沈懷楠笑出聲,“你父親應當不至於,他是個正人君子。”
盛瑾安卻道:“正人君子跟去不去青樓有什麼關係嗎?他小妾一堆,我可不信任他。”
他家九兄弟,也不是全是他娘生出來的。
反正,他爹不是去青樓就是抱小妾去了,盛瑾安都不高興。
沈懷楠:“揍你哪裡了?又是屁股啊?”
盛瑾安:“是啊。”
他屁股真是開了花。
哎,要是可以打架,他定然要跟自家爹打一架的。
他爹什麼都好,就是妾室多。
他娘受委屈了。
折邵衣一邊哄小花,一邊輕聲道:“若是天下的兒子都如同你這般覺得母親受委屈就好了。”
她道:“彆說這個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彆整日裡在這裡。
沈懷楠:“你叨擾我們夫妻的夜裡時辰了。”
都生了一個孩子了!還這麼膩歪呢。
盛瑾安撇嘴,“我不,我今晚就要在這裡睡。”
他道:“頂多我不去叫喚懷楠就好。”
那真是極好的。
沈懷楠自從大年初一回來就一直忙活,折邵衣也忙過年和北城的事情,兩人還沒好好恩愛過。
小彆勝新婚,何況彆了那麼久。
第二日,他神清氣爽,問多晴,“盛九呢?”
多晴:“盛九少爺早早就走了。”
沈懷楠:“他自己回去的?”
多晴:“是啊,一大早上就回去了。”
沈懷楠笑起來,“如今倒是不用人接了。”
今日也要上職了。因升了官,又做下那麼一番事,沈懷楠如今的官聲很好,戶部衙門裡麵的人見了他就笑,道:“恭喜恭喜啊。”
沈懷楠:“陛下隆恩,陛下隆恩。”
他依舊是那麼踏實的做事,戶部尚書蘭重便將江南一帶的賦稅都給了他修整。
“陛下吩咐的,讓你多學學,多看看。”
他拍著沈懷楠的肩膀道:“你是陛下重視的人,可要好好的為了朝廷和百姓做事情,千萬不能因有了一點名頭就自大,而辜負了陛下的好心。”
沈懷楠恭恭敬敬的,“是。下官謹遵教導。您是為了下官好,下官是知曉的。”
蘭重就提起了桑先生。
“前幾日,我還跟尋柳去了桑先生的府上吃酒,桑先生身子安康,我們都放心,這些年,你對先生儘心儘力,我們魯山書院的弟子都是感激你的。”
這可不敢當。蘭重敢說,沈懷楠可不敢應。他知道隨著自己展露頭角,蘭重會對他的態度做出改變,他們本來關係就不錯,因有蘭重之前就在魯山書院跟著桑先生讀過書,搭起話來也算是同門了。
隻之前蘭重可沒有如今這般的對他說話。
沈懷楠若是之前還有些飄——他這般年輕就能參與賑災有了萬民傘,是極為不容易的。
他也確實有些驕傲。但是在這一刻,在回到京中之後,在老狐狸們上來施壓或示好之後,他不敢飄了。
也不敢驕傲了。
這裡哪個人,不是得天獨厚,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沈懷楠恭恭敬敬的做事情,比以前更加愛笑。堆起笑臉,見人就說好話,還樂意幫人,但也不優柔寡斷,做事靠譜,再加上他這趟出門回來之後更加成熟穩重,便得了更多的好名聲。
皇帝很快知曉了。他也覺得沈懷楠成長得很快。
他手裡的棋子落在棋盤上,問站在身邊的齊窗明,“你覺得沈懷楠是真心信服太子嗎?”
齊窗明搖頭,“他是個要好處的人。”
皇帝也覺得。
齊窗明又道:“但是盛瑾安若是有危險,豁出命去,他也是要救的。”
“還有他的先生,妻女……”
皇帝就笑了。
“所以說,沈懷楠可做不成澹台思正,他的牽掛太多了。”
牽掛多,有野心,也好。太子不是他,鎮不住沈懷楠和澹台思正這般的人。但是因有了野心和牽掛,君王微微懂得用人,便也能用上沈懷楠。
實在不行……在用沈懷楠將改了賦稅律法之後,就讓太子救他一救,要是還不行,那就貶了,殺了……
皇帝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輕易不願意殺人,便歎氣,“若是這世上的人心都能讓朕操控就好了,朕就不用殺人了。”
齊窗明:“陛下英明神武。”
皇帝在禦花園裡走,突然道:“朕,越來越老了。”
今年是長平十八年。
“剛開始遇見沈懷楠的時候,是長平十一年。”
七年掐指而過,他還有幾個七年呢?
他道:“望沈懷楠能留給太子。”
其實剛開始也沒有把他當回事,隻是覺得可以做一把刀。但是如今這把刀越來越好用,他也要舍不得用完就丟了。
皇帝依稀記得自己當時選沈懷楠的原因。他是昌東伯家的庶子,靠著世家的殼子,卻是個新貴的芯子。
他後麵沒有那麼多牽扯,但也有他的背後力量。
寒門,世家……
將賦稅改了,必定會牽扯到不少人的利益,沈懷楠爬上來,有世家和寒門的關係,但也孤身一人,好用。
後來,折邵衣碰巧進了太子妃的眼裡。沈懷楠也比他想象中的圓滑和聰慧,他就想把這把刀留給太子用也未嘗不可。
用他磨太子,用太子來磨他,都可以。
磨斷了就換一把,沒有就繼續用。
這一用,就是七年。
七年裡,很難說清楚是刀成長了,還是他心軟了。
皇帝覺得沈懷楠很幸運。他越來越老了,就貪念年輕人對他純粹的尊敬。
盛瑾安是如此,折邵衣是如此,秦青鳳也是如此,沈懷楠……雖然沒有另外三個那麼純粹,但也有好的一麵。
他有時候,是拿自己做長輩的。
皇帝就想,若是真有那麼一日,他可能還真下不去手。
所以說,人越老,心就越軟。
沈懷楠碰上了他最容易心軟的年歲。
皇帝歎氣,“看吧,這群孩子,都很好。”
齊窗明:“是。”
皇帝剛要說話,就見不遠處有聲音響起,那步子踏得重,一聽就是小鳳。
他情不自禁的笑起來,“是小鳳啊。”
秦青鳳早早就看見了陛下和小名。她趕緊過來行禮,然後起身的時候,她發現陛下有了一根白頭發。
她沒有說,卻有些心驚膽跳的。
她覺得,陛下可能老了。
……
年歲大了,身子就不好。澹台思正和澹台老夫人比皇帝還大幾歲。
尤其是澹台老夫人,她身子並不算弱,但也算不得康健。
一個冬日裡過去,她又病了一場。
折邵衣帶著孩子過來看她,將小花花放她懷裡,“叫婆婆。”
小花已經會斷斷續續說點話了。
如今四月裡,她已經一歲一個月了。
小丫頭軟骨頭,有些懶,她娘把她放在澹台老夫人身上,她就那麼趴著,然後輕輕的用手拍澹台老夫人的手,“婆,婆——”
她能叫個婆字已經很給麵子了,平常的人,她都不說。
折邵衣煩惱的很,“聽聞有些孩子不說話是因為沒人跟他們說話,可是在家裡,姨娘跟奶娘們都是一直跟她說的,我還特地找了官話好的奶娘,她也不學,不說。”
“我們跟她說話,她就聽,反正不學。”
折邵衣一邊抱怨一邊去戳小丫頭的屁股,然後笑起來,“先生,您看,她的屁股好多肉。”
澹台先生瞪她一眼,“怎麼還跟沒長大似的。自己的孩子也能玩!”
折邵衣:“自己的孩子才玩嘛。”
澹台老夫人抱著孩子,道:“隨她吧,這孩子應當是憊懶的性子,不似你們這般能折騰。”
折邵衣好笑的道:“不是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嗎?我和她爹也算是人中龍鳳了,她怎麼隻會打洞呢?”
澹台老夫人:“……”
越說越沒邊了。這丫頭,在外人麵前做事還挺穩重的,到了她麵前就成個孩子。
她問,“北城那邊,你準備做什麼?我聽聞你們原先也想做官繡,後來改了?”
折邵衣聞言也正經起來,“改了。”
她道:“我和其他的姐妹們商量了,我們想做一間醫館。”
折邵衣:“醫館裡,隻接女子,不接男子。女子身邊病都看。”
其實,這間醫館剛開始隻想看女子的婦人病。這還是孫半夏提出來的。
她興奮的道:“您還記得她嗎?她祖父是孫醫正,太醫院的,她自幼跟著孫太醫學醫,頗有天賦。後來那一年雪災,咱們出錢出力,她就給流民們看病,又來得了陛下的嘉賞卻不要,直接出門采藥去了,她想要多認識一些藥材。”
“這些年遊學在外,曾經給無數窮苦百姓看過病,在民間的名頭極大,差不多跟我八姐姐一般了。”
折萱衣這些年沒少寫詩作畫,還不斷的去見折和光見過信的人,已經傳成了一段佳話。
尤其是去年旱災裡麵,她直接在江南幫著慈善堂做事情,提了不少辦法,救下不少人,被人尊稱為活菩薩。
當時孫半夏也去了,兩人並稱孫醫折善。
折邵衣當時聽見這話之後特彆感動。當時就很想哭。
如今,江南災情過去,折萱衣繼續前行去看千裡河山,孫半夏卻回了京都。
她說,她想開個專門救治婦人病的醫館。
“她們覺得這是羞恥的,這是不能對外人說的。那些世家富戶的女子還好,自有大夫看病,但是窮人家的女子……”
她說,“我行醫這麼久,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天下醫者那麼多,天下醫術那麼多,我肯定不能學會所有的醫術,不如就專攻一門。我想做看婦人病的大夫。”
她說,“從月事,到生孩子,我都想教人去做。”
折邵衣卻很為難,“但北城是陛下修建的,是天下最昌盛的地方,富人家可來,窮人……卻是極難來的。她們怕。”
孫半夏沉默了。兩人去見太子妃,太子妃卻道:“為何要讓人去北城,北城的女醫館,便要個名頭就好,你們平常有病也能去,你們都去了,那其他人自然會信服。你們的人入窮巷,隻要說是女醫館的,便會有人請你們去。”
“再者,不要隻治婦人病,你們打的這個旗號,她們自然還是會羞恥,不如直接製成藥膏賣,再說委婉些,好聽些。”
她道:“但我還是不讚成你們做這個。”
“你們沒有足夠的人和藥。”
不過太子妃也沒有阻止她們做。
“你們還年輕,年輕的時候選擇了一件東西,是可以有試錯成本的。這種天下第一次做的事情,必定要慢慢的試錯,這才能給後人或者給你們自己一些經驗。”
太子妃還是很寬和的,她道:“你們缺什麼,少什麼,便來找我。”
孫半夏便高高興興的辦起了女醫館。折邵衣:“最重要的是藥。半夏研製了常人婦人病的方子,但是用藥貴。”
“她正在研製便宜的方子,這般窮人便能買得起。”
澹台老夫人抱著小花很是動容,“你們這群女子,越來越厲害了。比我們那時候可厲害多了,也有誌氣多了。”
她道:“你們會心想事成的。”
折邵衣就笑,“望我多活幾年,能看見盛世。”
……
“盛夢瑤,你是不是教河洛看史記了?”
太子很是生氣,他最近事事風光,但回到東宮來,還是會被氣死。
河洛今年已經五歲了。她儼然成了霸王的性子。跟太子不一樣的柔和剛強於一身不同,她小小年歲,就有了威嚴。
皇帝還說過,可惜不是個男子。
太子聽得驕傲又害怕,他不太想教導河洛這些朝堂上的事情。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將來一個不好,就是禍事。
公主專政,也不是沒有過——沒錯,太子已經想到了多少年之後的事情了。
河洛實在是聰慧,太子也舍不得她不讀書。他便想要教慢些,他是親自教導河洛讀書的。
小皇孫如今也有了名字,叫朝朔。這是父皇親自給他取的名字,太子聽見這個名字就很激動。
他家兩個孩子名字都取得好。
朝朔如今也有三歲了,隻跟姐姐的聰慧不同,這孩子看起來老實的很。
——要不是兩個都是太子自己教導的,他都會覺得是太子妃故意將兩個孩子教成這般。
差彆太大了。
太子就想再壓壓河洛的讀書之事。女子去學學女工也不錯啊。
他將來給她找一個好夫婿,和和滿滿的過完一生,不是也很好嗎?
女子太聰明了不是好事。且看太子妃,她就很聰明。沒錯,太子承認太子妃很聰明這一點,但有什麼用,他一點也不喜歡她。
夫妻之間沒有情誼,於男子而言倒是沒什麼,因為他有妾室,於女子就難了。
太子歎氣,很努力的跟太子妃說這個問題,卻聽太子妃問她,“你舍得她將來對夫君唯唯諾諾嗎?”
太子自然是舍不得的。
太子妃問他,“你舍得讓她將來跟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嗎?”
那自然不行。
太子:“她是公——是郡主,是孤的女兒,她將來的夫君要是敢納妾,孤就打斷他們的腿。”
太子妃冷靜的分析,“即便是公主的駙馬,除開盛瑾安那般的人,還有哪個不偷腥的。你是男人,你自然覺得這事情應當,但是當你的女兒也受了如此的侮辱,你還覺得是好事嗎?”
“你能替她擋一時的風雨,還能為她擋一世的風雨嗎?隻有她自己立起來,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才能不被欺負。”
太子就覺得太子妃說得對。而且太子妃吧,雖然對他不好,但是對兩個孩子是沒得說的。
對他的側妃妾室們也不錯。
太子妃說的話,他還是聽幾分的。
太子很糾結。很苦惱。
他去了寧美人那裡。
寧美人就是寧國公家的庶女,進宮這麼多年也沒能懷上孩子,太子有些不滿。但是她小意溫存,十分聽話,而且是東宮裡麵唯一對抗太子妃的人。
太子對她又有些憐惜。
寧美人果然對他細聲細語,說太子妃的壞話。太子很滿意。聽著好舒服啊。
他就喜歡跟寧美人罵太子妃。
不過當寧美人一味的做小伏低在他的懷裡時,他又覺得太子妃說的對。
他的女兒不能做這般的女子。
他的女兒,該跟他一般,是蒼鷹,而不是家雀。
好險好險,他差點就想岔了。
他回去跟太子妃說,“多教她些自立的道理。”
“就跟……就跟折九一般。”
太子妃白了他一眼,她就沒打算改,用得著他紅臉白臉過來反反複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