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三年冬,秦青鳳和齊窗明於臘月二十日定下成婚。
是日大雪,女帝早令禮部開道,四處鳴鼓敲鑼,京都百姓皆歡雀於街巷兩側,等著秦將軍成婚。
不過這個成婚跟他們想象的又不一樣。
秦將軍穿著紅衣嫁裳騎在馬上,倒是新郎官聽聞因為身子弱便一直坐在馬車裡麵。
“這是入贅嗎?”
“是吧。”
“哎喲,這個入贅的真是好福氣哦。”
“誰說不是呢,秦將軍這可是戰神,咱們大秦的戰神。”
秦青鳳坐在高頭馬上,聽見這議論聲便回頭看過去,說話的人被她瞧見,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然後馬上閉嘴。
即便是在權貴多多的京都,秦將軍也是厲害的。誰沒事去惹她啊,她脾氣也不好。
便閉嘴了,一路上倒是清淨了不少。
秦青鳳頗為滿意。到了秦府門前,她親自去掛滿了紅綢貼滿了喜字的馬車上將齊窗明給扶下來。
不像成婚當天新娘子還要蓋著厚蓋頭,新郎官的臉不用任何東西遮擋,於是他一下來,眾人便先去看他的臉。
這般一看,無人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沒彆的,看見這臉就知道為什麼萬年不開花的鐵樹也要穿上紅嫁裳了。
不懂風情的人有,但是不懂臉之絕色的人,少。
看臉就知道這人是靠臉嫁進了將軍府,那說明秦將軍還是貪圖美色的。於是一時間想要攀附的開始照著這神仙模樣去找小白臉,以圖將來送出去,想要找茬的便想著開始攻擊秦青鳳貪圖美色。
人家成婚,他們算盤打得響亮。秦青鳳哼了一聲,一鞭子打在門口的地磚上,一聲下去,比什麼東西都響亮,於是屋子兩邊紛紛沒了聲音。
她這才高高興興地去牽著齊窗明進屋子裡麵拜堂成親。
折邵衣站在一邊吃酒,幫著她招待客人,然後等喝到周家人這一桌的時候,她笑著道:“您幾位今日可一定要儘興啊。”
周家不是官身,隻是個小財主,哪裡見過這種世麵,早就已經喝得有點找不到南北了,於是紛紛點頭,“儘興,儘興。”
秦青鳳還特地過來喝了一杯。周母被她拉著喝酒,倒是十分扭捏。等席麵散了,她道:“這個兒子,就入贅了?”
周父:“算是吧,可算是入進去了。”
周母:“滿天下也沒有這般辦席麵的,娘家婆家人一塊。”
周父:“咱們能擠進來坐主桌就已經不錯了。”
周家大兄:“是啊,我早就說弟弟那張臉不錯,將來說不定有大造化,你們瞧,這大造化如何?”
他喝得醉醺醺,“這就好了,眾人都高興。”
齊窗明坐在屋子裡麵,也是高興的。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哪裡能夠分心去不高興。他夢見的記憶越多,就越歡喜如今還能有如此的喜事。
三十歲的人成婚,早就不需要人告訴他們該如何洞房。秦青鳳是將軍,軍隊裡麵最不缺葷話了。
齊窗明小時候就要學習抵抗美色。
兩人糾纏在一起,衣裳剝落得極快,不過幾時就坦誠相見了。剝了衣裳,齊窗明白得像是個雞蛋,秦青鳳倒是黑的。
她常年打仗,一身的皮膚黑得很是均勻,帶著野性,眼神在小明白嫩嫩的腰身上一寸寸掃過,她此時坐在他的腰身下側約兩三寸之地,齊窗明躺著被這般壓著瞧,倒是也不臉紅。
他隻問了一句話,“這具身體好,還是那具身體好?”
秦小鳳十分警覺,“都好。”
她認真道:“隻要是你,都好。”
秦窗明笑起來,“可惜了,你隻看了我一具身體。”
他手撐在床上,慢慢的撐起來一寸之地,腰部跟床有了距離,整個身體往上一抬。
秦青鳳悶聲唔了一句,“你這般主動,可就怪不得我了。”
齊窗明:“你在等什麼?”
秦青鳳十分糾結,“我還沒開始,你看起來就要散架了,我有點怕。”
好不容易回來一條命,彆被她折騰散架沒了。
她歎氣,“你太弱了。”
秦窗明終於沒好氣了,“良辰美景,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小鳳還是糾結著不動,隻手嘴並用占些表麵上的便宜,他可不願意。
上天神明知曉他到底盼了多久,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有了如此時刻。
“我來吧。”
他反客為主,一個翻身便壓住了小鳳。
都是裸的,誰也不怕誰,他坐在了小鳳的腰身下側,目光直白,小鳳沒有雙手交叉在胸膛之前,而是十分大方的張開手臂,眼神得意。
“看——看吧,瞧你沒出息的樣子。”
齊窗明:“……”
他歎氣,“彆挑釁我這個。”
他認認真真的開始反擊了。
小鳳翻過來翻過去,她精力好,翻了好幾遍都沒事,倒是齊窗明,到底吃了身子弱的虧,頭上有汗,小鳳立馬喊停。
“你身子虛,出的汗定然也是虛汗。”
她道:“你躺著吧,躺好我來。”
於是,齊窗明開始被翻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秦青鳳腦海裡麵就冒出來一道簡單但是好吃的菜肴。
蛋炒飯。
她點明要吃這個。廚子是京都裡麵的人,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麼簡樸的要求,立馬炒好送來,小鳳看見那蛋炒飯就笑。
她低頭對齊窗明道:“晚上接著炒!”
齊窗明臉色淡淡的,好似一副神仙模樣,但這回秦青鳳知曉,他是裝的。
她一本正經,“食色性也,你害羞做什麼。”
老流氓,昨晚上那般的花式模樣,肯定腦海裡想過無數遍了。
兩人在京都也住不了多久,先是送走周家的人,周家的人如今隻當齊窗明是入贅的,對這個兒子沒了念想,然後叮囑他要守住自己的身子,彆仗著臉好看就出去勾三搭四。
“將軍乃是蓋世英雄,你能嫁給將軍,乃是咱們家祖墳上冒青煙。”
齊窗明:“……是。”
好歹占據了人家的身體,自然是要孝順的。因果輪回,他如今是信的。
他也開始做好事了。日常要捐銀子給慈幼堂,短短幾日,就捐出了秦青鳳不少銀子。
秦青鳳吃住都在軍中,基本都沒有花銷,銀子給他就給他了。倒是院子裡的奴仆們都說他敗家。
然後就是辭彆京都的其他人。照舊是跟折邵衣等人吃了席麵,一個個的敘舊,走的時候,她抱著折邵衣和阿姐不放,哭得不行。
沈懷楠和齊窗明喝了一杯,道:“我瞧得出你願意把命給她,這份情騙不了人,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長命百歲了。”
“兄弟,活得久點,彆讓小鳳傷心。”
齊窗明:“為了長命百歲,乾杯。”
盛瑾安則有些惆悵,“你們都來來回回的走。”
沈懷楠今年才回來,好不容易小鳳回來了,如今又要走。
小鳳笑著道:“你也該走動走動了,男子漢大丈夫,怎可一直窩在京都。”
“我走過的,隻不過也回來了。”
他還是喜歡京都的。
酒散人散,長明四年春,秦青鳳和齊窗明一起回雲州。
不過這回也不是他們兩人了,路上還有秦父和秦母。子女與父母同行,先幾日必定和和美美,後幾日則要生出些矛盾來。
都是小事,比如吃蔥不吃蒜,比如用鞭子好還是用刀劍好,小小的事情爭論不休。
齊窗明作為一個暗衛,殺了不少的人,心狠手辣的事情做過不少,還是第一回做和事佬。
他要先安撫秦青鳳,再安撫秦父,倒是秦母,一條鞭子耍起來,父女兩個都不敢近身。
到了雲州的時候,秦父已經很喜歡齊窗明了。這個女婿懂事,長得好看,聽話,特彆是乖順,實在是讓人疼愛不已。唯一不好的就是病弱。
他早早的找好了雲州的神醫,道:“你可一定要身子康健些,這般才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齊窗明早發現了。即便秦父表麵上不露,但是心裡總盼著他長命百歲。
沒彆的,他覺得女兒找個喜歡的人不容易。
有一次小鳳和秦母不在,秦父喝醉了酒,拉著他的手道:“早知道小鳳你這般模樣的,我早給她準備千個百個的小白臉了。”
“小明啊,你不知曉,在你之前啊,小鳳還喜歡過一個人。”
小明笑了。
秦父哭著道:“你也彆介意,那人早死了。”
小明點了點投。
秦父悲泣,“他死了倒是乾淨,留下我們小鳳一個人半死不活的。”
“我接到陛下的信去京都接她,你知曉吧,她那麼個精神頭總是十足的人,就這般垂眸靜靜的看我,像極了老僧,看淡了俗塵。”
“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即便她這輩子不成婚,我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去逼迫她成婚生子立業。”
“她啊,那幾年苦哦,有時候站在黃沙地裡一站就是一天,有一年生病,按照往日裡,她頂多躺兩天就能活蹦亂跳的,但是那一回,她直接去了半條命。”
“她娘要提前打棺材,我不準,我說……”
他哽咽道:“我說,要是她去了,就用我那副棺木。我那副棺木,我從出征開始就備著了。”
齊窗明眼裡開始發酸。
正在這時,秦父突然握緊他的手,道:“是你吧——是你吧?小鳳看你的目光,根本不像是看新人。”
“小明,你就是齊窗明對不對。”
齊窗明歎氣,搖了搖頭,“嶽父大人,您喝醉了。”
秦父就哭著笑,“那也行,你來了,小鳳就走出來了,哪怕你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下來。”
“小明啊,你多高興些,你高興了,小鳳就高興了,小鳳高興了,我就高興了。”
齊窗明嗯了一聲。
晚上等小鳳回來的時候,他問,“沒有我的那幾年,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好。”
小鳳今日跟阿娘一起去林間狩獵,得了不少好獵物,其中就有鹿。她想放了鹿血給小明,但又怕太補,最後這鹿血被阿娘拿回去給阿爹喝了。
興致衝衝的回家,瞧見小明在窗邊靜默,然後就聽見這麼一句,她好奇道:“是有人給你說什麼了嗎?”
好端端的日子,怎麼說這些掃興的。
她道:“是我爹?”
齊窗明嗯了一句。
他道:“小鳳,我努力活,你要多歡喜些啊。”
秦青鳳便笑了,“好啊。”
她的痛苦,來源於他的死。
他的死,來源於對她的愛護。
糾纏不清,不清不楚。
好在即便沒有來生,也有餘生。
餘生,都要好好的才是。
……
秦青鳳成婚之後就搬出去跟小明一起住了。她的將軍府不大,仆從也沒幾個,就跟多年前的澹台老先生和老夫人一般。
兩人住在屋子裡,多乾的是羞羞答答的勾當,此時不應有人在,仆從們早早躲開。
如今國泰民安,她在各州遊走一遍,不僅震懾了大秦的反賊和山匪,也震懾了大金。
不論對方因為大秦換了個女帝怎麼想,但是暫時是沒有動的。秦青鳳也開始留在雲州整兵,回來的時候就多了。
小明不躺在床上,便也喜歡去軍營裡麵走走。剛開始也有人挑釁,但沒幾天就不敢挑釁了。
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強大以武服人,也不是有多聰慧以德服人,他純靠吹枕頭風。
人人都知曉,將軍極為相信這老白臉的話,他一吹枕頭風,便將軍什麼理智都沒了,整個人都不對勁。
這就是奸臣了。
也不是沒人上言過,但是都沒有好下場。
久而久之,眾人見他隻吹枕頭風,隻來軍中黏糊將軍不涉及軍政,便也不管他了,隻看見他如若無人一般,極為忽視。
倒是小河很喜歡他。
小河力氣極大,練武極佳,小鳳愛才,剛開始還親自帶著練功,但是她實在是太忙了,沒幾天就把小河給了齊窗明。
齊窗明如今真是一身輕鬆。他不再背負著暗衛的責任,不用去殺人,不用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十分的自由。
他覺得自己這一死,除了讓小鳳痛苦,下輩子下下輩子遇不見小鳳之外,至少這輩子是好的。
他自由自在的,小河一邊紮馬步一邊問,“您不擔心將軍被彆的人勾搭去嗎?”
齊窗明:“不擔心。”
小河點頭,“您長成這般,自然是不擔心的。”
齊窗明隨意的坐在地上,道:“我以前更好看。”
他因為長得過於美,險些沒有做成陛下的暗衛。
若是他沒做成陛下的暗衛,此時的他在做什麼呢?
他應當是死了。
他那般的美貌,進了暗衛裡,哪裡能出來。
齊窗明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臉,“這張臉些許寡淡,我之前啊,隻需瞧花一眼,便一眼能與百花爭豔。”
小河是信的,她說,“您老了,都能長成這般,年輕時候得多好看啊。”
齊窗明:“……”
“老了……”
小河安慰他,“您彆傷心,將軍就好您這口,年輕力壯的都進不去她的法眼。”
齊窗明:“……嗯,多謝你的安慰。”
小河:“您教我功夫,我自然是向著你。”
將軍太忙顧不上她,她就被將軍扔給了齊先生。齊先生雖然身子弱,但是看的書多,懂很多拳法刀法鞭法等等。
雖然他演練起來軟綿綿的,但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處,她覺得這極為適合她。
“為什麼適合你?”
“因為這都是殺人的招式,半點沒有多餘的累贅。”
小河一點也不隱瞞,“將軍說了,殺人的招式要好,不必華麗,隻需要一刀致命,戰場上,可沒人跟你耍花腔。”
她道:“但先生您教的,跟將軍也有些像。”
她問,“是將軍教您的嗎?”
齊窗明搖頭,“不,是我教導你們將軍的。”
小河:“吹牛。”
齊窗明:“那你問問你們將軍。”
小河就去問了。秦青鳳點頭,“是啊,是他教導我的。”
小河便歎氣。
“我以後不要喜歡人了。”
小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