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女子踏春騎馬穿裙裳不便行動,這才興起了胡服。胡服花紋繁複,窄袖口寬袖緣,花色瑰麗斑斕,細密金邊織繡令人眼花繚亂。比尋常服飾複雜上好幾倍。
成安去尚服局知會一聲並非不能做,隻拿到成衣時隻怕已過了春天。這事還得靠燕潮見的麵子去辦。
這並不難,她答應下來,成安又忙說了些討好的話,跟著秋末下去挑了套紅寶石頭麵,心滿意足地離開。
待人走後,斂霜才在一旁道:“婢子這就去跑一趟。”
燕潮見攔住她,“不必,我親自走一遭。”傅四娘在傅家處境尷尬,這回春獵想來她也沒什麼好的衣裳能穿。成安頂多是個順帶。
她點了幾個宮人跟著,乘著步輦往尚服局去。將至半路,步輦忽然停下,外頭賀福全率先拜下去喚道:“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步輦內的燕潮見當即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她被斂霜扶著落轎,麵若寒霜地掃一眼燕景笙。他身後跟了幾個親衛,徒步而行,想必正要去國子監。視線再一挪,挪到了燕景笙身側的容洵身上。
若要說燕潮見在偶遇自己胞弟時是不耐,現在看見了容洵,不耐便化作了十足十的不悅。
她想起那天被糟蹋的魚就來氣,“你在這兒做甚?”
容洵熱臉貼起冷屁股來業務嫻熟,燕潮見臉越寒,他笑得越燦爛,一邊作揖一邊回:“公主姐姐大安。公主姐姐這話奇怪,容某乃太子伴讀,自然是要跟隨太子殿下一塊去國子監上學了。”
他說得理所當然,笑得更是宛如喜婆上門,燕景笙在他身側立著,從頭到尾微垂著首,看也沒看燕潮見一眼。
燕潮見對自己胞弟這般態度習以為常,也不搭理容洵的鬼話,扯起嘴角嗤道:“這便是你的新伴讀?”說罷麵色微冷,“太傅應當教過你什麼叫端己肅身。管好自己,少來插手我的事!”
容洵在這個時點,以這種方式進宮,聖人打的什麼主意,燕潮見一清二楚。想來今晨燕景笙去聖人宮室就是為了這件事。
平日裡對她退避三舍,有了能擠兌自己的機會倒是半點不放過。燕潮見眼底帶上了怒容。
眼看著公主和殿下要起爭執,賀福全在一旁跪著,手心手背全是汗。
雖聽不明白貴主這句話裡頭的意思,但隻一件他還是知曉的——貴主若真發起火,誰來也不好使!
他心底發怵,哆哆嗦嗦地往前爬了幾步,朗聲道:“貴主,奴有一事相稟!”
燕潮見正在氣頭上,狠狠瞥他一眼:“說!”
“回貴主,殿下的貓兒咱們已搜過了懷心園、長春亭、紫藤苑,可還要再搜搜彆處?”
這突如其來的話令燕潮見有一瞬的怔愣。隻不過須臾她又立即反應過來,她一反應過來鳳眸就直逼賀福全,震懾得他撐在地上的手顫了顫。
而漠然立於她對麵的燕景笙聞言,果不其然地一頓,驀然抬頭看向了她。
少年人神色總是清清冷冷,漠然的眉目間仿佛沾染不了半絲塵俗,渾然天成的高貴絕俗。
他麵貌與她有八分相似,可燕景笙有一雙不一樣的眼睛。他的眼比她稍圓,長睫如扇,幽墨如蘭,輕眨之間,斂入光華。
此刻那雙眸中顯然有些許疑惑,又存著點點懷疑。
他望著燕潮見,半晌,方才緩聲問:“你在幫我找貓?”聲音清越如冰雪初融。
燕潮見沒答話。
春寒時節最是冷,賀福全的腦袋深埋在地,額角卻險些滴下汗來。
空氣寂靜,他總覺得這段沉默過了許久,燕潮見才終於朱唇輕啟,語調冷硬地說:“不過是讓賀福全隨便找找罷了,用不著感恩我。”
“它叫藥藥。”燕景笙卻像是沒聽見她說的話,聲音輕輕的,“你喚它,它會應你。”
他神情依舊疏離淡漠,眸中微顫的柔軟光暈像是錯覺。
燕潮見輕顰起眉尖,鳳眸半掩,頓住片刻後,終是沒答他的話,轉身利落一提裙裾上輦。
燕景笙抬眼,順著風向那一搖一晃的步輦望去,弧形姣好的唇角輕輕翕動了下,自少年人薄薄的唇中吐出了兩個單音。
隻是隔得太遠,誰也沒有聽清。
賀福全從地上起來也不敢去看燕景笙,但他聽著方才那番話,總覺得貴主和殿下似乎又稍有了點緩和。貴主那通火氣沒發作便是最好的證據。
他心底欣喜,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扯的謊,正要一行禮跟上步輦,一旁的容洵卻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神秘兮兮地將他拉住,直直拉到宮牆邊。
他半途離開,燕景笙不甚在意,仿佛看不見還有個人,帶著親衛徑自往國子監去了。
賀福全就這麼被拽到一旁,頗為不解地問:“容三郎君,您這是……”
容洵十分自來熟地一勾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彎,“賀公公,你瞧瞧這是什麼。”
他右手微掀,大氅內,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正窩在他懷中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