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就是重獲新生的感覺,還沒等斂霜打水進來,燕潮見已經下榻在殿裡光著腳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圈,把進來伺候的幾個宮婢看得麵麵相覷。
她興致衝衝穿戴一番,步出寢殿,迎麵就看見容洵正從井邊立起身,似乎是剛淨了麵,水珠自挺立的鼻梁上滑下來,落在他天生就帶著點殷紅的唇瓣上,像幅畫似的。難怪總能聽見小宮婢說什麼:容小郎君唇紅齒白,漂亮得不像人。
似乎感覺到注視,他回眸瞥她一眼,又立刻挪開了。
燕潮見心情很好,幾步朝他走過去,“你那特製藥也就隻能維持個五天。”
容洵沒說彆的,悶悶“嗯”了聲。
五天太長,他當初就該管二皇子要解藥的。
容洵這五日一直守在殿外,燕潮見心裡煩他陰魂不散,權當這個人不存在。
可日常洗漱倒也罷了,人是要吃飯的,這膳食誰給他備的,燕潮見用頭發絲想都知道是那幾個宮婢,她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多問過。
許是容洵生得太漂亮,就是這副討喜的好皮囊招小娘子喜歡,宮婢們看燕潮見沒說話,就越發放肆起來,瞧容洵這模樣,定然是被她們喂得不錯。
燕潮見思及此,笑了下,“我殿裡的膳食好吃麼?”話裡卻沒有笑意。
容洵不知她為何問起這個,但吃什麼對他而言不重要,“沒注意。”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燕潮見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不會冷笑也不會譏笑,總之就是半點攻擊性也無的容洵,比之前那個無時無刻都笑眼彎彎的容洵更難對付,最初隻以為這是暫時的,如今才發現他似乎不會變回去了。
她倒寧願他衝自己臉色差點,現在這樣著實令她不慣。
這就好像,他和她是一夥似的。
他們分明是敵人。
燕潮見眯眯眼,“容三,你要知道這丹陽殿裡的人都得聽我的。”
這句話沒頭沒尾,容洵不解其意,看她一眼。
若是換作從前他肯定會笑眯眯地說“是是是,公主姐姐高高在上,大家不聽您的聽誰的?”。可如今這個容洵卻隻是淡淡地表示,你繼續往下說。
這樣的狀況讓燕潮見很不適。
是,現在的容洵才是真正的他。
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沒有任何必要知曉真正的他是什麼樣。
像往常那樣逢場作戲就挺好的。
燕潮見垂垂眸,心底有些掙紮,嘴上接著方才的話說:“既然都得聽我的,那你也得聽我的。”
她看著他,“從此往後,你在我殿內一天,就一天不許吃飯,誰給的都不許吃。倘若不願意就出去。”
經過那一夜,她知道有什麼東西變了,但她不想去思考那個東西是什麼。
她隻希望容洵趕緊走開,離自己遠遠的,最好恢複到從前那樣的關係。
誰知容洵聽罷,頷首乾脆說了個“好”字。
燕潮見眉心顰起來,心道就看你能和我耗多久,轉身就要走,容洵沒攔她,眼角餘光目送著她快步離去。
她這是要去哪兒,他一清二楚。
二皇子的婚事提上日程,貴妃在宮裡辦了宴,明麵是賞花,實則是給他挑皇子妃,燕潮見想必也拿到了帖,難怪她今日這般好看。
這個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容洵不由背脊微滯,垂下眸,暗暗咂舌一聲,他從前可不會這樣。
待公主走後,幾個遠遠圍觀的小宮婢才敢湊上前,貴主的命令她們當然聽見了,也不敢違抗,打算勸勸容洵彆在這兒死磕了。
可一走近卻發現他低垂的眼裡滲著寒意,腳下就一頓,躊躇著該不該上前。
還是膽子大的宮婢喚他一聲:“容家郎君……”
容洵這才微微側頭望過來,眼底的寒意褪去,又是一張又漂亮又招人喜歡的臉。
小宮婢鬆了口氣:“容家郎君,方才貴主的話你也聽見了,要不郎君就回去吧,等貴主消了氣再來也不遲呀。”
容洵聞言卻嘴角一挑,“不吃就不吃咯。”隻有燕潮見不在時,他才會露出這副神情。
“郎君當真?不吃飯……會很難受呀。”
“不難受。”他仍是眉眼彎彎。
他習慣了。
而且,要從進食和守在她身邊這兩個選擇裡選的話,他當然會選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