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與刀鋒在半空中相撞,濺起了一串火花,容理的手腕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打得一歪,但他沒有收刀,就著偏離了原本軌跡的刀刃,一鼓作氣,猛地刺穿了燕景笙的肩膀。
少年的臉白了白,大片的鮮血很快從傷口中湧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衫,容理的力道很大,他的身子隨著刀刃刺去,被帶得往旁一偏,直直摔落到了地上,自少年唇齒間溢出了幾聲乾咳。
容理對著他又一次揚起手,可容洵沒有再給他揮刀的空隙。
他擋開了容理的刀,手腕一轉,朝他麵門橫劈而去。沒有任何猶豫的,閃電般的,這滿帶殺機的刀光隻為了一個目的——殺了他。
容理似乎被容洵這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動作驚了一下,他來不及閃躲,橫刀擋下了匕首,“你來真的,你想殺我?”
他顧不上遠處的燕景笙,格擋住這些迅猛的攻勢似乎已用儘全力。
他很了解容洵,他的心尚未徹底腐爛,他會心軟,他還不夠狠,連帶著他的刀,他的動作都還不足以能殺死自己。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容理一邊閃身,一邊橫刀格擋,眯起眼,心中升起了一絲古怪。
他從沒見過容洵這副神情,冰冷,但卻不僅是冰冷。
他殺人時本該不帶情緒,本該僵硬且麻木,可此時他的刀鋒,快而狠,帶著明確的殺意,是隻衝著他而來的殺意。
他的眸光澄亮,澄亮而冷戾,意識清明,招招致命,隻是為了殺他。
容理驚訝的同時,還騰出了一點力氣吹口哨,“看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話音剛落,容洵手中刀刃倏地一轉,這一次,他沒能再躲開,閃著寒光的匕首刺進了他的腹部,容理連吃痛聲都發不出來,顫顫唇瓣,麵色都變白了。
“……容理。”
容洵終於出聲喚他了,他握住刀柄,與他對視,“我想明白了。”
容理扯扯嘴角,想問你想明白什麼了,可眼下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逼她到了這般境地的,是你,是容家,是聖人。”
他緩緩說著,聲音波瀾不驚。
“如你所說的那樣,我的確是個廢物,是個隻會揮刀殺人的廢物。但你想錯了,我對旁人,對自己都足夠心狠。”
“所以我會殺了你,然後殺了容家,殺了聖人。”
他輕輕地挑起嘴角,衝容理展露了一個笑容,有飛濺的血絲沾染在了他的麵頰上,顯得這個笑顏帶出了幾分詭譎的美感。
“你說,如果我殺了聖人,我還能不能活命?大概,是不能吧。”
“但這不要緊,我要的,是她好好活下去。隻要你們都死了,她就能去走她想走的那條路。”
容洵緊握刀柄,用上了力氣,容理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可就算是這般境地,他也依舊唇角帶笑,低低的,從喉嚨裡發出了幾聲氣音。
他仰視著容洵,以前從來都是容洵仰視他,這回變了陣,這個感覺很奇怪,但他不討厭。
容理張張嘴,沒有聲音,卻先淌出了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他看著容洵,嘴角一翹,衝他笑了。
他的笑容裡沒有畏懼,沒有絕望,甚至連痛苦都沒有,隻是在笑著,是喜悅,和興奮。
容洵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他也沒興趣知道,現在,拔刀,然後對準容理的脖子再來一刀,從此往後,她身前的阻礙就又少了一個。
這樣想著,容洵倏地抽回了刀,可噴灑而出的鮮血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沾染上他的眉眼,視野變得一片腥紅。
這時,他才終於聽見容理的聲音了,他在說:“在我死之前,先死的,恐怕會是那邊的太子殿下吧?”
容洵聞言,下意識地側眸去看不遠處的燕景笙,就是在這個空隙,容理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唰一下將手中短劍擲向他,可惜扔得不準,刀鋒堪堪擦過容洵的麵頰,在少年白玉似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
再回過眸,除了一地的鮮血,哪裡還有半個容理的影子。
容洵咂舌,沒有去追,利落將刀入鞘,幾步上前在燕景笙旁邊蹲下來。
少年半掩著眸,瞳孔渙散,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明了,肩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淌著血,染濕了他的白衣,黑紅色的,十分猙獰。
“你不能死。”
容洵看著他,淡淡道。
“你死了,公主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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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潮見正坐在書閣裡,案上攤開了一卷泛黃的羊皮紙,她遣散了所有宮人,甚至連春獵都沒去。
絞車弩圖,從五年前落到她手上起,她就沒看過一眼。
她忘記她為什麼沒打開看過了,也許是因為這是自己最後一點微不足道的反抗,也許是因為看見這張圖紙就會想起那個人。
總之,她很厭惡這張圖紙,所以一直將它拋在角落裡,瞧也沒瞧過一眼。
這是五年來,她第一次打開它。
是灰塵和紙的味道。
裡邊沒有她想象中那樣不得了的東西,隻是一張圖,絞車弩的結構圖紙。
她這樣的外行人,也隻能看出這點浮現在紙麵上的東西。
能徹底看懂這張圖紙的,恐怕也隻有做出它的人了。
可那些虞家人,早就被聖人殺光了。
她如今有圖紙,還有數不清的錢,但也沒法重現出這卷羊皮紙上所繪的重裝兵器。
僅僅隻是看一眼,她就知道,為什麼絞車弩可以讓勢單力薄的聖人在奪嫡之爭中,殺出一條血路。
這的確不像是人能造出來的東西。
燕潮見的指腹緩緩劃過圖紙上的巨大車弩,就算不可能,她也得搏一搏,為了容洵,也為了自己。
“公主這是要哪兒?”斂霜看燕潮見換了身衣裳出來。
“虞家。”
她說完這兩個字,跨出殿門,徑自離去。
今日是春獵,聖人和大部分禁軍都不在皇城裡,她特意挑了個親衛軍下屬負責把守的西門,那些侍衛一見是她,趕忙來攔:“公主,聖人有令……”
燕潮見眼一垂,從袖中取出了燕景笙之前給她的那塊軍令,那幾個侍衛見此令,臉一白,顯然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