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阿雲抬眸看燕景笙一眼,見他正靜靜望著自己,又將眼一垂:“我隻是……想成為某個人的特彆。”
她頓了頓。
“或許……這很難。畢竟,好一些的人家多少都會有幾房妾室。而我,卻不想成為她們中的某一個。”
她道:“我隻想成為某個人的特彆。”
“哪怕他再貧,再苦,隻要是他送的,就算隻是一隻用竹片編的兔子,在我看來,也比那些金銀珠寶珍貴無數倍。”
柳阿雲說罷,又抬頭看向他,露出個有些無奈的笑:“不過這隻是我十五六歲時的想法,如今……如今已經不會再奢望了。”
“我果然還是會嫁人的。”她的表情一點一點淡下來,“隻要阿耶覺得好,就好。”
燕景笙從頭至尾,一直沒有說話。
他靜靜聽著,眼簾低垂,漂亮的黑眸中閃著些晦暗不明的光。
柳阿雲並沒有看到。
她不打算再說了,左右這些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事,再說也沒用。
比起這些,她寧願想想明日的事。
她衝燕景笙道:“明日午時,在白龍橋見,我帶你去山上。”
還有一日,這場夢便要醒了。
翌日,午時。
柳阿雲準時到了,她故意挑了個人少的地方,這會兒又是正午,周圍就更沒什麼人。
燕景笙還沒來。
等天亮了,再想起昨夜被他抓住了手,柳阿雲就覺得想一頭栽進坑裡。
她原本沒有那種打算。
可能是燕景笙給她的感覺太過柔軟而沒有防備了。
所以當他一下縮進和她的距離,她不會感覺被冒犯,不會覺得唐突。
他就是有這種神秘魔力的人。
胡思亂想中,一晃神,半個時辰過去了。
燕景笙還沒來。
柳阿雲安慰自己是他記錯了時辰。
天有些熱了,她找了個屋簷下乘涼。
這樣一等,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她已經將整條街和橋都看了一圈,沒有燕景笙半個人影。
他會不會忘了?
柳阿雲攥攥手,又靠回牆上。
偶爾有人流從她麵前經過,一波接一波,一個接一個,熙熙攘攘,其中卻沒有她在找的人。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灼熱的豔陽漸漸化為夕陽黃昏,周圍都已經沒了人煙,隻剩下柳阿雲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那裡,餘暉把她的影子漸漸拉長。
柳阿雲閉著眼,頭微微垂著,麵上沒什麼表情,垂在兩側的手卻攥得緊緊的。
已經這個點了,他或許不會來了。
回去吧。
日頭終於落了下去,夜色鋪天蓋地的襲來,月也出來了,柳阿雲還一直靠在那裡,被風一吹,她覺得有些冷。
或許是維持這個姿勢太久,她的四肢都已經僵了,一動就痛。
她蹙眉,眉眼有些彎曲,不知是因為身體上的痛,還是心上的痛。
但她還是沒有要走的跡象。
……她知道,入夜了。
她短暫的夢,很快就要到蘇醒的時候了。
踏、踏……
輕微的腳步聲在她麵前停了下來,柳阿雲一顫,猛地睜開眼。
“你是柳阿雲?”
黑衣的暗衛停在她身前五步:“我是奉殿下之命來的。”
柳阿雲定定地看著他,半晌,無力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含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苦澀:“他為何不自己來?”
暗衛的聲音依舊冰冷:“彆再等了,回去。這是殿下的意思。”
柳阿雲不禁笑了,連手都跟著抖了抖,她問:“他就隻說了這一句話?”
“他為什麼不來?”
麵對她幾近質問的聲音,暗衛仍是如同一尊雕像,不言不語,隻是站著。
她又低低地,無聲地笑了笑。
撲通一聲,柳阿雲跪坐在了地上。
她的腿早就沒了力氣,此刻隻覺得寒意順著腳底蔓延直全身。
她嘴裡還在問為什麼,但聲音已經變得很低,有些發抖。
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都不和她說?
這場夢……馬上就要結束了啊……
以一種她沒有料到的,突然的,幾乎快將她撕裂的方式。
不可抑製的,緊咬的唇齒間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痛,好痛。
“啪嗒”一聲輕響。
柳阿雲怔了怔,抬眼看去,一隻小巧的匣子被擺在了她麵前的地上。
暗衛說:“這個,是殿下給你的。
“今日宮裡突然出了事,殿下不會來了。”
“你回去吧。”
暗衛後麵的話,柳阿雲都沒有聽清,她出神般盯著那個匣子,半晌,支起身,一點一點伸出了手。
指尖在半空懸了懸,終於碰到了匣蓋,她將匣子勾到了自己麵前。
他不會來了。
短暫的夢,很快就要醒了。
事到如今,給她什麼都已經沒用了……
可柳阿雲還是打開了匣蓋,當她看清匣中之物的瞬間,整個人一怔。
噙在眼角的淚,啪嗒一聲,順著臉頰砸落在匣中那隻兔子上。
那是一隻隻有巴掌大小,用碧綠竹片編成的兔子。
不是多麼精致的東西,是什麼人用手一條一條編出來的。
“──哪怕隻是一隻用竹片編的兔子,在我看來也比那些金銀珠寶珍貴無數倍。”
柳阿雲已經發不出聲音,隻有淚一滴接一滴地滑落,啪嗒啪嗒砸落在她的手上、匣中。
她哽咽著,垂下頭,猶如抱著什麼寶物般,將那隻兔子抱緊在臂彎之中。
她的身前,那個暗衛已經不見了蹤影。
皇城,儲宮。
“殿下。”
親衛軍在門外道:“人已經到了。”
殿中的少年聞言,側過眸,眼角眉梢都染著淡淡的冷意,不帶一絲情緒,卻讓人不禁心底發怵。
是與生俱來的,叫人無法逼視的威壓。
他身上是天子袍服,金冠白玉珠。
少年伸手,推開了殿門。
夜空的殿前玉階下,兩隊親衛軍肅然而立。
少年邁過了門檻,在最後的最後,像是有什麼感應,他緩緩回過眸,看了眼桌上那堆散亂的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