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兵已經在這裡巡視了兩場,他看過這麼多的學子,方錚給他的印象挺深,尤其他還注意到王大人特意看過方錚。
本不願跑一趟的,見燈光下,方錚的臉已經燒的通紅,這學子最終還是心生同情,他斟酌了一下,說:“你再等個兩刻鐘,待下一輪巡視的來換我,我便給你去拿。”
他看著方錚手裡的方子,卻沒有接。
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又沒有請示王大人,他不敢私自接。
咳咳,咳咳咳。
方錚捂著嘴又是一陣咳嗽。
這人腳步頓了頓,還是離開,走下幾步,仍舊能聽到方錚被風吹過來的道謝聲。
方錚緊了緊身上的衣裳,並未往身後的床榻上趟去,而是坐靠在考舍的牆壁上,閉目養神。
接連寫了三篇,哪怕胸有成竹,這會兒也是耗儘了方錚的心神,高熱,渾身無力,加之嗓子腫的生疼,方錚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寫第四篇。
實在是太累,哪怕渾身不適,方錚靠在牆壁仍舊睡了過去。
他是被一陣敲桌聲吵醒的。
費力地睜開眼,考舍門前站著王大人及先前答應他拿藥的官兵。
還未開口,嗓子又是一陣疼癢,方錚彆開臉,先咳了一陣,而後才起身,朝王大人作揖,沙啞著嗓子說:“小生見過王大人。”
初升的陽光照射下,方錚的臉越發紅豔,若是仔細看去,便能瞧見他眼底一夜之間爬上來的血絲。
王大人前兩場巡視的時候也曾注意過方錚,一向整潔乾淨的人這會兒發絲淩亂,外衫隨意地裹在身上,嘴唇乾裂,即便竭力想鎮定,在他起身時仍舊晃了晃。
“你可知曉這時候大夫是不能入貢院的?”王大人問。
方錚點頭,“小生知道。”
王大人視線落在桌角沒有收拾的藥方子上。
“這是自己寫的?”王大人拿起宣紙,除了幾種常見的藥材外,並無彆的贅述,王大人放下藥方子,緊緊盯著方錚,問。
“小生閒暇時曾看過幾本醫書。”方錚回道。
王大人麵容仍舊緊繃,隱隱還透著不讚同,“不過看了幾本醫書便能給自己開藥方,你這是太高估自己還是太低估岐黃之術?”
原本王大人還挺看好方錚,可這藥方子讓王大人對方錚多了一層審視,他覺得方錚到底還是年輕,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了一般。
要知道這用藥很多時候都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裡,哪怕藥量不對都可以起到相反作用,這方錚實在是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了。
方錚隻是朝王大人拱手,“還望大人能成全。”
一雙淩厲的眸子盯著方錚足足看了幾息,最終,王大人又拿起了藥方子,隻是聲音有些冷,“也罷,既然你這般看得起自己,那就照你自己這方子抓藥熬藥,至於你用藥之後對你這病情是否有效,將跟本官無關,且本官隻會給你這一次機會。”
也就是說一旦方錚用錯了藥,他不會再給方錚換藥的機會。
後退一步,方錚恭敬地又作揖,“多謝大人,小生感激不儘。”
將藥方子遞給他身後的官兵,王大人吩咐,“去抓藥,煎好送過來。”
那官兵領命離去。
王大人剛要提步離開,視線掃過放在桌角的考卷,整整十多張的紙,每一張都是滿滿的字,且字跡實在是引人注目。
又往桌邊走了一步,王大人掃視最上麵一張宣紙,而後暗暗點頭,臉色比方才好了許多,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和,“既然病了,就不慌寫,趁著熬藥的時候休息一陣。”
王大人向來是不苟言笑,能讓他語氣溫和幾分,實在是罕見,周遭學子都恨不得伸長了脖子看這位能讓王大人駐足的到底是何許人也。
“都看什麼?你們是寫好了?”厲眸一掃,王大人環顧一圈,不悅地問。
那些學子又急忙低頭答卷。
王大人這才哼了一聲,離開。
方錚摸了床上的被子,仍舊是潮濕冰涼的,他捂著嘴,又咳了一陣,而後扯掉被子,合衣躺在床上。
此刻金姨家。
馮輕猛地睜開眼。
從昨天午後開始,她的眼皮就一直跳。
馮輕摸了摸左邊的眼皮,想到曾今方蔣氏說過,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她不信這些,可心跳卻一直不對勁,馮輕在心裡默念了幾聲方錚,眼皮跳動的非但沒有減輕,反倒更頻繁了。
手再次被針刺出了血珠子,馮輕無意識地看著冒的越來越大的血珠子,眼神飄忽。
金姨送走了客人,回頭就看到馮輕混不守著地看著自己受傷的手,金姨叫了一聲,她上前,心疼地替馮輕擦掉手上的血珠子,“輕輕,你這是怎麼了?我方才看到你走神好幾回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待馮輕回答,金姨抽出馮輕手裡的繡繃子,“彆繡了,快去歇歇,我給你上藥。”
繡娘的手是最應當好好護著的。
馮輕拉著金姨的手,指著自己的眼皮,神情凝重,“金姨,我眼皮跳的厲害,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我擔心相公——”
明明不迷信,可這種時候,她總忍不住想各種不好的事。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這都是沒影的事。”金姨拍拍馮輕的手,笑道:“我瞧著你是太過緊張方錚了,你放心,就剩下最後一場了,他肯定會完好無損地從貢院出來,你信金姨。”
馮輕點頭,很想信金姨。
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思,總想著自家相公在考舍會遇到各種不好的事。
這般想著,眼皮跳動的越發厲害,金姨都能看到馮輕左邊眼皮不停地在抖動。
金姨活了這麼多年,又在宮裡跟一品大員家後院各呆了不少年,平日一起相處的宮女繡娘都是來自大業各地,偶爾閒聊的時候她也聽到過各種不合常理的事。
尤其是這種說不上來緣由的感應之事。
怕馮輕更加擔心,金姨沒有多說,她轉身出了門,又很快回來,手上多了一個小珠片,金姨掰下一小塊竹片,而後往馮輕眼皮上一貼。
“你這是眼睛太過疲累了,壓一下就沒事。”金姨笑著解釋。
馮輕心思正不定,她就是希望有個人能肯定地在她耳邊說沒事,一切都是她的猜想,方錚不會有事,方家其他人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馮輕希冀地望著金姨。
“肯定沒事,你放心,方錚是個沉穩性子,他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你就放寬心,再有兩天便是見著他了。”金姨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