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1 / 2)

折君 素染芳華 13769 字 4個月前

王氏覺得,她還是了解柳康笙的。

至少晚間發現老大又避開了另兩房私下和老頭子說起了小話,敏感的察覺到說的恐怕就是白天張媒婆提的後一件事時,王氏心裡一點沒慌。

她清楚,老頭子不可能答應。

隻是身形隱在暗影裡,看著把在正屋門外的伍氏,眼裡淬滿了怨毒。

三個兒媳婦裡,她自問對老大媳婦是最好的,卻沒想到插刀最狠也是這個。

正屋裡,柳康笙一如王氏料定的那般,一口就絕了長子說的那事,“這個不行,出了這門你就彆再提了。”

柳大郎想得比伍氏還多,一聽他爹回絕,急了:“為什麼,爹,您想想,這不單是錢的事啊,縣裡頂尖的那一批富戶,手裡產業那能少了去?隻要阿漁得寵,不計往哪一處給我們弟兄幾個謀差事都便宜呀,混個幾年,要是阿漁再能有個一兒半女的,我說不得還能在縣裡得個掌櫃的當當,這不比那一錘子買賣要劃算?”

柳康笙怎麼不知道把柳漁送縣裡給人做通房會更劃算,隻是想到王氏從前和他說過的話,他就知道這絕沒可能。

柳大郎嘴裡越是叨叨著那些好處,柳康笙的麵色就越陰沉,嘴唇緊抿,因氣力過猛,腮幫子的肉都跟著細微的震顫。見柳大郎還要說什麼,柳康笙不悅地打斷,“行了,出去吧,這事你不用惦記,成不了。”

柳大郎還想問為什麼,燭光裡看到老爺子緊繃的臉,收聲了。

“那爹您早點歇著。”他走到門邊,要拉開屋門的時候,不死心,回頭道:“爹,要不然您再想想吧。”

見一貫對他還算好脾氣的柳康笙不說話了,柳大郎也不敢再多說,訕訕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父子倆說話聲壓得低,守在門口的伍氏其實也沒怎麼聽清,隻聽清了柳大郎在門邊的那一句讓公爹再想想的話。

伍氏心裡就知道不好,等柳大郎一出來,急著想回屋問個究竟,夫妻倆摸黑回自己屋,結果還沒進門,和從堂屋門檻外跨進來的王氏對了個正著,王氏那不吭不響的突然冒了出來,嚇得伍氏“嗬”一聲倒吸涼氣,三魂被驚了兩魂。

王氏冷笑,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哪怕鬼敲門。

冷著臉回正屋去了。

伍氏拍著心口,與柳大郎回房不提。

這邊王氏回了正屋,進門就是一陣煙味兒,見柳康笙吧嗒吧嗒抽著煙,她冷笑道:“你那好兒子是惦著賣了我阿漁是吧。”

柳康笙心一顫,隨後意識到王氏指的應該是張媒婆提的讓柳漁去縣裡做妾的事,鬆下勁來,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已經回了,以後不會讓他再提。”

王氏憋氣了半天,聽到柳康笙表態,心裡這才舒爽一點,轉而又日說不出的憂慮和恐懼,捏著被子怔了好一會兒,末了才道:“你心裡有數就行。”

~

柳漁並不知張媒婆來家一趟還有這麼一樁事,她次日一早用過早飯就直奔長豐鎮去了。

鎮北橋頭,照例看到了候在那兒的小兄妹,兄妹倆看到柳漁眼睛就是一亮,因著那一聲衣服,就連男孩都不再稱柳漁姑娘,極其自然的跟著妹妹小丫一起喚柳漁一聲姐姐,一如往常,第一句話就是報的陸三郎的消息。

猛不丁在這時候聽到陸承驍其人,柳漁心裡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她從荷包裡拿出十枚銅錢遞給那男孩,很有幾分抱歉,道:“這是今天的錢,不過……以後就不用再幫我探他消息了。”

小兄妹倆愣住,那男孩兒一時竟不知要去接柳漁手中的銅錢。

柳漁有些心酸,她倒是可憐這兩孩子,可自己也是無根浮萍,又哪裡真的幫得上什麼呢。陸承驍那裡顯然是不願見這兩孩子繼續在陸家附近徘徊的了,她照舊每日讓這兩孩子賺那十個錢,怕是陸承驍要以為她對他仍不死心。

若安排這兩孩子去盯她的新目標,柳漁不想在同一個坑裡翻兩回。

見那孩子呆愣愣的,一臉的沮喪,柳漁心下不忍,把銅錢塞到小孩手中,道:“拿著吧,你們從前都住哪裡?”

男孩看著掌心裡十枚銅錢,小心地握住了,這才道:“鎮東寺廟裡,廟裡的師父慈悲,許我們晚上在寺裡歇的。”

柳漁道:“那就還回那兒去吧,至少是安全的,再大一些,看看有鋪子收學徒,尋個做學徒的活計,能有一口吃食,扛過來往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男孩點頭,道:“鋪子不收我這麼小的,也不願意我帶著妹妹,不過姐姐說得對,日子會越過越好的,等我再大些就好了。”

柳漁笑笑,揉了揉小孩臟亂的發,或許,她安定了下來,能伸一把手。

三人一起踏上石橋,小男孩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問:“姐姐,你怎麼不盯著陸三郎了?陸三郎不好嗎?”

柳漁失笑,睨他一眼,“現在不遮掩你的人小鬼大了?”

男孩嘿嘿笑了笑。

柳漁卻隻是笑笑,隻字未言。

男孩察顏觀色,識趣的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下了石橋,眼見著就要彆過,一直沒出聲的小丫仰頭看向柳漁,道:“姐姐,以後如果還要我和哥哥乾活,去廟裡找我們啊,不給錢也行的。”

柳漁眼裡泛起一抹笑意,道:“好,若有機會,我去看你們。”

如果她能順利邁過這道檻的話。

~

長豐鎮唯一的一家書肆,有個很雅的名字——集賢齋。

而集賢齋的少東家,是林九娘給她的五個目標人物中綜合條件上除去陸承驍之外排第一位的。年二十,家資尚可、識文斷字、無不良嗜好,陳老東家前年大病一場後大多時候都臥床靜養,這集賢齋便由他一手打理。

柳漁的新目標便是這位陳少東家。

書藉珍貴,哪怕江南文風極盛,鄉下兒郎讀書的也不那麼多,所以就算是鎮上唯一一家書肆,書藉其實也並不多,靠牆兩麵大書架,一摞摞擺得滿滿當當,也就是全部了。書架兩頭分列兩組櫃台,放置的是筆墨紙硯一應用物,正合書架圍成了一個偌大的方形,便是掌櫃夥計站櫃的地方。

柳漁進到書肆的時候,書肆中並無其他客人,櫃後站了個十五六歲的小子,正整理書籍貨物,看年歲不是柳漁此行要找的目標。

那小夥計覺察有客,眼未至聲先出,利落的就招呼起來,一聲唱得順嘴的行話說到一半,抬眼卻見進來的是個生得十分貌美的姑娘,剩餘的尾音就戛然止住了。

不怪他如此,日常進書齋的從來都是書生居多,不拘老少,都是男子,鮮少有女子出入。小夥計平日裡挺利落的一張嘴,忽然就結巴了起來:“姑、姑娘買書嗎?”

柳漁搖了搖頭:“我不買書。”

那夥計還沒太回過神來,照著常日裡接待那些個文人書生的習慣順口就問:“那是買筆墨紙硯?”

柳漁笑了笑,道:“我是想來求個字的,不知小哥可能幫忙?不叫你白寫,我可以付些筆墨費。”

小夥計進書齋做活也有一年多了,卻叫柳漁這話給問得愣住。

求字?

他腦中冒出的頭一個念頭是代寫書信,又覺不像,這個集上有人專門擺攤子做這門營生,怎麼找到了他們書齋裡來。

但柳漁那一聲小哥,便叫他耐心了許多,沒有一句話回絕,反倒是試探著問:“不知姑娘求的什麼字?作什麼用途。”

柳漁要扯個借口,那是信口就能拈來,何況來時已經想過,便拿了給長輩做衣裳,想繡福字為由。

小夥計心下奇怪,這不該是去繡鋪買嗎?不過也可能是繡鋪裡沒有合意的,上門的生意可沒有推拒的道理,他笑道:“寫字可以,不過小的可不成,小子雖識些字,寫出來的卻不能看,這樣,我們少東家一手字倒是寫得不錯,他在後院呢,您稍候一候,我給您叫一聲?”

這般順利,柳漁大喜,微躬了躬身,道:“有勞小哥。”

小夥計一張臉通紅,“姑娘太客氣了。”麵紅耳赤掀了櫃後的一幅門簾衝後院喚少東家。

陳昇正抄書,聽得夥計喚他,隻道是有生意需他招待,擱了筆就往前頭鋪子來了。

掀了簾子一進鋪子,抬眼就正對上了櫃台前望過來的姑娘,他就那麼怔在了原地,撩起簾子的手也忘了放下,滿腦子隻剩豔若桃李、天香國色、傾國傾城……一堆的溢美之詞輪番炸過。

小夥計殷勤地介紹:“姑娘,這就是我們少東家,我們少東家寫得一手好字,您具體要寫些什麼,同我們少東家說說。”

陳昇仍陷在那種驚心動魄的驚豔與色授魂與的恍惚中回不過神來,夥計似乎還與他說了些什麼,陳昇竟都沒聽進去,直到柳漁微笑致意,他才終於醒過神來,似乎隻聽得夥計仿佛說了“求字”二字,多的竟是什麼也不知了。

他臉脹得通紅,“姑娘是要什麼字?”

夥計說的話果真是半個字也未能聽進去。

柳漁這是頭一回見到林九娘口中的一號目標,與陸承驍的英氣不同,這位陳少東家麵貌偏清秀,身量也瘦弱一些。

她把前頭的說辭又複述了一遍,陳昇甚至沒想過繡樣可以繡鋪裡買到,紅著耳根,細問了要求,就把這活兒接了下來,說是常用的筆墨在後邊屋子裡,請柳漁在鋪子裡稍候上一候,他去寫了送過來給她過目。

柳漁自無不可,見他麵紅耳赤,回後院時幾乎同手同腳,就清楚她今日的目標已是達成了。

陳昇在屋後寫廢了六七張紙,才終於挑出一張滿意的來,回到前邊鋪子裡時已經是一刻鐘後了,他將那張寫了七八個不同福字的宣紙遞給柳漁,道:“在下書法平平,書齋裡常有讀書人出入,姑娘看看,若不合適,我再為姑娘另找人寫一份。”

都說字如其人,柳漁卻還沒有這辨識的功底,她笑著誇讚:“字很好,少東家太過謙了。”

又問筆墨費幾何。

陳昇哪願收錢,隻說是舉手之勞,連聲推拒。

柳漁笑笑,取了二十文錢放在櫃台上,問:“不知這些可夠?”

她這一笑,晃得陳昇是目眩神也迷,哪還知道什麼數,差點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以致於柳漁致了個謝離開,他才驚覺人這就走了,心裡頓時空落得不行,想到什麼,連忙追了出去。

“姑娘,姑娘留步。”

柳漁停下腳步,陳昇追上來,在她兩步開外站定,道:“我才想起,姑娘若是給令慈做繡品的話,我這個字其實不大好,家中小妹手中倒是有幾張福壽繡樣,是去歲在袁州城錦繡莊買來的,照著繡出的東西應是要好看得多,姑娘若需要的話,不如明日再來一趟,我問舍妹借來,姑娘帶回去描一份?”

柳漁眼睛一亮,又猶疑:“會不會太麻煩你。”

陳昇一顆心怦怦直跳,連連搖頭:“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

不遠處,劉璋手肘懟了懟一旁的林懷庚,“懷庚,看那邊。”

“看什麼?”

“集賢齋門外,那姑娘,是不是承驍喜歡的那個。”

陸承驍喜歡柳漁,上次碰麵時林懷庚就瞧出來了,劉璋遲鈍些,是後邊聽林懷庚說了才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