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1 / 2)

折君 素染芳華 9675 字 5個月前

斜陽沉沉地下壓,最後一抹橙紅都在天邊褪淨時,白晝的光就一點一點被抽去,隻給這長街留下一片昏昏不明的淺白。

香燭鋪裡,柳漁才踏進去,就有一個年三十左右的婦人招呼她:“姑娘可是要買點什麼?”

柳漁把視線在鋪子裡轉了半圈,落在了擺了滿滿當當一櫃的大大小小各色河燈,道:“我挑盞河燈。”

婦人笑著應好,道:“行,姑娘自己看著挑個喜歡的,今兒是娘娘誕辰,放盞河燈,不計是祭奠先人還是許個心願,隻要心意誠了,都是極靈驗的。”

柳漁點了點頭,才要道謝,見那婦人眼睛亮了亮:“喲,李爺,您這是從袁州城趕回來的?”

柳漁聽到這一聲李爺,心頭就是一跳,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轉過了頭去望向那人。

進香燭鋪裡來的是個年約二十□□的男子,身材魁梧,生得是一副齊整敦厚樣貌,隻是麵帶幾分風塵之色。

他入得這香燭鋪來,柳漁轉頭望去,他掃了柳漁一眼,隻是一眼,眼裡並不見多少波瀾,自於那香燭鋪的婦人道:“正是,來買幾盞河燈。”

婦人想是與這位李爺極相熟的,道:“是祭奠嫂子嗎?”

那李爺笑笑:“也替家母祈福,保她身體安康無恙。”

婦人笑道:“好、好、好,老太太一定是福壽綿長的。”

柳漁的心思已經不在河燈上,她想知道,這位李爺與她連日來尋的那個位李爺,是不是同一人。

隻是她這般想著,那李爺卻是形色匆匆,挑了河燈就掏錢結賬。

香燭店後屋的門簾子打起,一個與婦人年歲相當的男人走了出來:“喲,李爺,這一趟可請來大夫?老太太還好嗎?”

那李爺點頭:“承您惦記,從袁州城濟和堂請來了一位老大夫,下午剛到,已是開了方子,隻缺一味藥,我一會兒到益安堂買了就回去,這就不久留了。”說罷與掌櫃夫妻一拱手,拎了那幾盞河燈告辭。

那婦人待人走後,感慨不已:“他也是難得的癡情人,李太太走了快三年了吧,任老太太怎麼逼他再娶,也不見鬆過口,就這麼空守著。”

掌櫃搖頭:“難了,老太太這回怕是不大好,這些日子必是要給他強娶一個的。也是為人父母一點慈心,哪裡舍得兒子就這麼孤獨到老。”

掌櫃夫妻倆也隻感慨這兩句,見還有個姑娘在,打住了話頭。

夫婦倆卻不知,他們簡單兩句感慨,對柳漁而言信息量有多大。

夫人亡故,母親逼著娶妻,近些日子又不在長豐鎮,年齡瞧著也對得上,怎麼看怎麼與她要找的那位李爺情況相合。

柳漁心跳極快,福至心靈間意識到這或許是她能抓到的最好的機會,如此這位李爺就是她要找的那個李爺的話。

她按捺住激動,捧了盞荷花燈問過價錢,付過錢後匆匆出了香燭鋪向益安堂去了。

~

益安堂外,方才那位李爺提著一包藥剛出來,柳漁匆匆跟了上去。

“李爺留步。”

那李爺聽有人喚他,回首見是方才香燭鋪裡的姑娘,奇道:“姑娘是喚我?”

柳漁行到他近前福了一禮:“敢問尊駕可是臨水莊李爺?”

那李爺點頭:“正是,不知姑娘是?”

柳漁想到來時的計劃,緊張得把指尖往拳心攥了攥,道:“李爺,我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說話?”

眸光中帶著些微求懇。

那位李爺看了看手中的藥,有些猶豫。

柳漁方才也聽到了,說是要給家中老太太送藥回去的,忙道:“小女隻說幾句話,不耽誤您太多時間。”

那李爺想了想,點頭隨柳漁行至街邊說話。

此時路上行人不多,倒也不豫誰會聽了去,這街邊不是什麼隱蔽地界,也沒有男女獨處之嫌,正正合適。那李爺也正因此,對柳漁這個冒冒然出現的年輕女子少存了一二分戒備,都站定了,他道:“姑娘何事尋我,請說。”

柳漁深吸了口氣,道:“我要說的話,許是有些唐突,還請李爺包涵則個,聽我說完。”

見那李爺隻是眉頭動了動,知是應了,道:“我是柳家村木匠柳康笙之繼女,名柳漁,今年十五,今日尋李爺相助,是因實在走投無路了,聽聞過您的名聲,方才在香燭鋪裡也聽掌櫃夫妻言談間對李爺頗是敬佩,是以冒昧叫住李爺。”

這一上來便自報家門的說法,讓那李爺眉頭微動了動,年近三旬的人了,倒是頗穩得住,沒叫幾句好聽話就哄得暈暈然,隻示意柳漁繼續。

柳漁把將要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在心中細思索,緩緩道:“前些日子暗中聽到家裡父兄有要賣了我的打算,所尋的牙婆是替揚州一帶花樓相苗子的,我委實不敢讓自己落入那般境地,便想要有一樁讓家中父兄能高看一眼的婚事以保全自身,實不相瞞,我打聽李爺有些日子了,隻是李爺外出一直未歸,這才在今日才機緣巧合下遇見。”

柳漁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對方神色,見他眉頭越擰越緊,她道:“李爺莫誤會,我正是聽了掌櫃夫妻說您與先夫人夫婦情深,無心續娶,這才前來尋您的。不瞞您說,我也不敢因為避禍匆匆把一生交付,我聽聞令堂有意讓您續娶,而您並不願,想問問李爺,我們是否可以相互幫個忙,您替我擋下賣身之禍,我替您全一片孝順之情,以寬令堂之心,你我之間,作一場假鳳虛凰的交易,如何?”

那李爺的眉從緊皺到一寸寸鬆緩,及至聽到後來,眉頭微微挑起,顯見是感了興趣。

柳漁再接再勵:“有名無實的假夫妻,這樣您不用覺得有負先夫人,也可以讓令堂安心,可是兩全之法?”

那李爺將眉挑了挑:“這算是欺騙我母親,如何算得兩全?”

柳漁反問回去:“那李爺是準備不日娶新婦?”

這倒是把那李爺問得啞了口,讓柳漁更確定了,他是真不願再娶。

李爺也知自己心思露了,道:“於我而言是為兩全,於姑娘而言卻是名節儘失,女子的名節何等重要,姑娘就不介意?”

柳漁搖頭坦言:“介意,又並不是那麼介意,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較淪落風塵,隻是多了個嫁過人又和離了的名聲倒不那麼重要了,隻李爺應我一點,我們以契約定下個時限,時限一到,請李爺幫我另選一安生處,立一個女戶,便算是我替您侍奉老太太照顧家小的報酬了,如何?至於契約要簽多少年限,看李爺意思,我們可以商量。”

她這話說得含蓄,那李爺卻是聽了出來,要安他母親的心,自然是侍奉母親到終老。這一句倒真讓李爺有些動容,若母親長壽,這姑娘便是情願把大把光陰虛耗在他李家,想到此,他倒是存了心試探:“姑娘就不怕我真動了意,假夫妻作了真夫妻?”

柳漁莞爾:“實不相瞞,我原也是想要想方設法為自己謀一樁親事來避禍的,這其中一個目標便是李爺您,隻是後來經了些事,才改了主意,我觀李爺目光清正,也不似那樣不堪之人,便是果真我眼神不好,識錯了李爺品性,最差也是真嫁了李爺,與我原本的想法無甚差彆。”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唇邊帶了幾分笑意:“且李爺在香燭鋪中初見我時,隻一眼掃過,並未多看一眼,我相信李爺對先夫人確是情深一片,應該不會看錯才是,況您若有心續娶,也不需與令堂僵持這麼些年,早就可以了不是嗎?”

李爺不曾因著柳漁貌美而動容,而今倒因著這一份慧黠和洞察纖毫的能力驚異了,又因她那份坦誠和泰然,更是博了十足的好感。

假鳳虛凰,這個正正合了他當前所需,但在旁人看來或許極為荒誕的提議,聽在李爺耳中,倒實實在在的有三分入了心。

柳漁善察顏觀色,也知這樣的事情不可能有人會即刻應承定下來,與李爺道:“您可以細考慮,也可到柳家村查一查我所言是否屬實,隻是莫要拖得太遲,我恐怕隻能有六七天的自由了,還望李爺能伸一把援手。”

說著與他福了福身,麵上隱含著幾分無奈的苦笑。

那李爺一時也有些不忍,方才隻關注她的提議,驚異於她的慧黠,倒是沒太把這份提議背後的無奈真正聽進心裡,現在瞧見這一抹苦笑,倒是同情起柳漁的遭遇來了。

他確實沒有再娶的打算,一是不能忘情妻子,二是不敢把年幼的兩個孩子交由繼母手中;而母親這半年來鬨得也著實太過厲害,如今病重,每日將他喚到床前殷殷切切說的還是他的婚事,話到重時,隻說臨了若是看不到他續弦便是連眼都閉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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