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1 / 2)

折君 素染芳華 9729 字 4個月前

柳三郎駕著牛車直奔村裡郎中家,和王氏一左一右把文氏扶了進去,文氏原就是強裝出來的病,哪裡真需要看郎中,見王氏還在這陪著,隻能借著時間近午了,讓王氏先回去做午飯把人往回勸。

王氏還巴巴的擔心著文氏呢,聽文氏一再說有柳三郎陪著,這才往家走。柳燕對呆在郎中家可沒興趣,見寶峰寺是去不成了,也不願回家,索性就溜走找小姐妹玩去了。

老牛還舐犢,凡鳥亦將雛。

文氏看著王氏歸家的背影,想著王氏對柳康笙再是言聽計從,事關親生女兒命運,總不會立不起來的。

她在心下低喃:“漁兒,三嫂能幫你的就到這了。”

至於她和柳三郎,現下是誰也不能回去的,日後都要在柳康笙這個大家長手底下討生活,便是往後想分家,怎麼個分法也還全在柳康笙這個公爹一念之間,又怎敢往他心裡埋刺。

~

柳漁在王氏幾人回轉前便已經醒來了的。

隻是初醒時,眼皮似灌了鉛一般,沉沉墜著,想睜都睜不開來,意識也不甚清楚,昏昏沉沉似沉溺在睡夢之中,想醒,卻醒不過來。

心中有一道模糊的意念,告訴她快些醒來,快些醒來。

這意念斷斷續續,時時被昏沉打斷,卻始終警醒著柳漁。

她掙紮著,終於將沉重的眼簾掀起一點,又一點,當一點微光入眼,沉沉的昏寐退去些許,漸有了幾分清明。

饒是如此,思維仍是極鈍。

柳漁初睜眼時有一瞬迷蒙,好一會兒才漸漸記起前事,她心下一驚,想要起身,卻發現身子綿軟,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提不起來。

好一會兒,才摸清了自己處境,手腳被綁縛著扔在牆角,嘴裡也被堵了布巾。

要說唯一慶幸的,柳漁發現這是柳康笙和王氏的屋子,她還沒被運出柳家。

她讓自己儘可能冷靜下來,柳康笙和大房夫妻倆明目張膽的就在白天動手,不用說,家裡的人定是都被打發出去了,現在弄出動靜求助,不會有人來救她,隻會引來伍氏幾人更緊密的看管。

她沉默著,也不發出任何響動,隻積攢力氣去摸索手腕上的繩結。

上輩子周牙婆這時候還根本沒到安宜縣地界,這輩子柳康笙提前了六七天動手,隻有一個可能,她讓柳康笙或是柳大郎夫婦不安了。想到昨夜還不在家,今天早上卻出現在家中的柳大郎,柳漁更傾向於是柳大郎夫妻倆不安了。

幾天之前這對夫妻還心疼二十兩的差價,不舍得把她賣給其他牙婆,一心要等周牙婆過來。二十兩不是小數目,極度貪婪的人,沒道理隻這麼兩天就不貪了,那麼……這麼早綁了她有什麼用?

柳家二房、三房還有王氏等人還能齊齊被支出去六七天不成?

自是不可能,文氏的肚子那樣大了,這時候怎會輕易外出。

柳漁心思轉到這裡,大致就有數了,自己恐怕很快就會被轉移出去,至於安置在何處,她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大概,怕又是伍氏那個一直在背後出謀劃策、勞心勞力的大哥出力氣了,柳漁是聽說過伍氏這位大哥在縣裡是有住處的。

她手腕挪移著,指尖極力翻轉,去夠繩結。

這個在上輩子從袁州到揚州一路上做過千百遍的動作,最後在親眼看到一個逃走的姑娘被周牙婆同行的漢子當著她們一行人的麵生生糟蹋了之後,再賣進最低等的窯子街裡,周牙婆領著她們好好看過一番窯子街盛景後,柳漁便再沒用過的技能,這時候成了她自救的唯一希望。

繩子捆得極緊,柳漁手腕處被勒得生疼才能勉強讓指尖觸摸到麻繩,她細細地摸索著,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著複刻出打繩結的手法來。

院外忽然傳出拍門聲,柳漁動作一頓,側耳細聽,王氏疑惑的聲音傳了進來:“誰閂的門?”

而後又是一陣嘭嘭的拍門聲。

是王氏!

聽這話音,這一世,王氏也是被支出去的那一個,是不知情的那一個。

柳漁心頭狂跳。

儘管已經被王氏親手賣過了一回,可此時此刻,她心中仍是無可抑止的生出一絲奢望來,奢望王氏能選擇她一回,能像這世間任何一個平凡的、普通的、堅韌的母親,護她一回,為她站起來一回。

這念頭初起,心中便有另一個念頭近乎凶狠地撲出——就忘了前世嗎?王氏也是凶手,是她親手賣了你,她是凶手!你竟指望一個凶手來救你?

然而任它如何咆哮,那一抹源於血脈的奢念,到底還是以無可阻擋之勢在柳漁心中植了根,與那個悲憤咆哮嘶吼著的她糾纏扭絞到了一處,相殺相纏、密不可分。

柳漁在神魂巨震中將頭轉向院門方向,隔著一壁土牆,她其實什麼也看不到,然而那目光仿佛穿越過虛空,望到了另一世的母女二人。

被捆縛在身後的手不知何時已攥成了拳,指尖顫抖著,不,是她整個人都微不可見的震顫著!柳漁終於知道,兩世裡,她都渴望一個真相,而就在今天,就是現在,這個真相終將在她麵前揭曉了罷。

重來一回,她要清醒的看著,看看身體裡和她流淌著一樣血液的王氏,到底會做怎樣的抉擇,如何做下抉擇。

~

一樣心頭狂跳的還有守在院裡的伍氏,她原是在這裡候著她大哥來接應的,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自家大哥來了,結果是本應往寶峰寺去了的王氏忽然折返,悠哉坐在條凳上發著美夢的伍氏被嚇得整個人都彈跳了起來。

她下意識望向院門方向,而後求助般看向柳大郎和柳康笙。

柳大郎脊背也是一瞬間打直,整個人都繃緊了起來。

他打從起了賣掉柳漁的念頭後從沒怕過王氏,因為他清楚,一切都會有柳康笙在前邊替他頂著,隻要他爹疼他,王氏這個繼母就不足為懼。甚至他和伍氏可以從這件事裡把首尾撇得乾乾淨淨。

可眼下是被王氏堵了現場,他再不怵王氏這個繼母,此時心裡也生出怯意來了,但凡王氏鬨將起來,他們夫妻二人往後在柳家村就再無名聲可言。

柳大郎壞那是把壞水憋在心肝裡的,在外邊的臉麵光鮮還是很在意,這一點與柳康笙如出一轍。

夫妻倆雙雙望向柳康笙。

柳康笙臉色難看之極,他原本謀算得好,隻要瞞過這一天,等王氏和另兩房回來,問起柳漁,他隻需說柳漁去了鎮上就不見回來,連夜去找了也沒找見。

掠賣人口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年年都能聽到那麼一兩樁,就柳漁那長相,隻往拍花子上推就了事,滿村裡無人不知柳漁近來每天往鎮上跑,就是外邊說道起來,也是她柳漁自己不檢點沾惹來的禍事。

而王氏和二房三房,哪怕他們懷疑,可隻要沒證據,那就是疑一輩子也沒用。

他把什麼都算計得好,偏偏王氏在這關頭回來了,且王氏回來了,那三兒和三兒媳呢?是不是也一同回來了。

柳康笙頭大如鬥!

他把旱煙杆在手中緊緊攥住,極低聲問長子:“伍金什麼時候到?”

伍金真是伍氏兄長。

柳大郎腿肚子有些顫,道:“說好是日中就到的。”

柳康笙把視線往柳大郎夫妻住的東屋看了看,隻一眼,柳大郎心就是一抖,連連搖頭。

柳漁綁在他屋裡,這要是事發,他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父賣女可以,父母安在,他一個當繼兄的賣繼妹,那可說破天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