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1 / 2)

你有權保持暗戀 葉斐然 11823 字 3個月前

齊溪本以為自己和顧衍算是替程俊良解決了這個危機,然而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天,她和顧衍就收到了程俊良走投無路的求助電話——

“客戶說什麼都不肯,一定要我立刻賠她十二萬,否則就立刻去律協投訴我。”程俊良的語氣焦急而無助,“我本來約她來咖啡廳裡溝通,結果現在她找了幾個人把我堵在咖啡廳裡,讓我簽字據答應三天內給她錢,否則就不放我走……”

事出緊急,齊溪和顧衍顧不上彆的,幾乎是立刻就趕去了程俊良被堵的咖啡廳,兩人也終於見到了這位客戶——

令人意外的,對方看起來年紀非常小,但作風卻相當老練,明顯是有備而來,還帶了幾個彪形大漢。

齊溪給對方叫了杯奶茶,緩解了下氣氛,然後笑著看向了對方,語氣儘量溫和道:“我們是程俊良的朋友,有什麼事情大家坐下來慢慢商量,你的事我們也知道,程俊良正在湊錢呢。”

一聽說程俊良在湊錢,對方情緒終於有所緩和,揮手讓幾個同行的彪形大漢先行離開,自己則坐了下來。

談話間,齊溪大致了解了程俊良這位客戶的信息,對方名叫盧娟,年紀竟然比齊溪他們都還小兩歲,但十六歲輟學後就出來打工,按照工作年限算,倒是個老江湖了,因此做派已經非常社會。

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盧娟為人看著相當精明。

明明齊溪一行才是律師,然而和盧娟的溝通談判中,一涉及到錢,盧娟簡直是步步緊逼相當強勢,拿出了寸步不讓的氣勢。

欠了盧娟十二萬的潘振東,則是她的前男友,兩人一同在KTV工作,都是異鄉人,年齡也相仿,因此有很多共同語言,很快就戀愛同居了。

“我們感情很好,本來計劃今年結婚,去年年中我都帶他回我老家見我爸媽了,結果因為我爸媽要十萬的彩禮,他一次性拿不出那麼多錢。從我老家回來後,他就號稱要為了能娶我攢彩禮,所以他的錢都要節省下來。”

盧娟喝了口奶茶,頓了頓,才繼續道:“我想了想,覺得也合理,畢竟我家裡有個哥哥,這筆彩禮錢我爸媽肯定是要用來給我哥找老婆的,也不會補貼給我們小家庭,潘振東不嫌棄我們家這樣,願意踏實和我過日子,我也覺得挺感動。”

齊溪有些了然:“所以之後你們之間所有的花銷都是你來的?”

果不其然,盧娟點了點頭:“沒錯,之後房租水電、日常吃喝用,這些都是我來的,可KTV的工作收入並不高,他攢了很久也沒攢下什麼錢,他說他認識了個老板,為了早日能娶我,決定下海創業跟著老板乾,但缺一筆啟動資金……”

齊溪皺了皺眉:“所以你借了錢給他?”

盧娟點了點頭:“我這些年賺的錢除了自己吃喝花了,剩下的都寄給家裡了,也沒什麼存款,但為了潘振東能創業成功,為了我們能早日湊夠彩禮錢結婚成家,我就借了網貸,其實才借了五萬,但是利滾利,現在已經變成十二萬了。”

毫無意外的,潘振東的創業看來是失敗了。

盧娟說到這裡,也有些低落:“哪裡知道他不僅沒賺到錢,還倒虧了好些錢,把之前為娶我攢的錢都全填進去了。現在我身上這筆網貸逾期了,我天天被人討債,電話都不敢開機,KTV的經理也都被騷擾了,所以我連工作都丟了,潘振東又拿不出一分錢還我,而且都不肯好好去找個工作上班慢慢還債,還一門心思想著繼續跟那‘老板’創業,要我再去借網貸,說什麼這次一定能成……”

這番話,齊溪聽了相當唏噓,她沒想到這麼精明的盧娟,一遇到愛情,竟然會這麼天真。

沒有經驗眼高手低,這樣的創業怎麼可能成功。

畢竟能創業成功的人才是鳳毛麟角,大部分人能有穩定工作和收入就已經非常幸運了。

可沒想到事到如今,盧娟提起潘振東,卻還忍不住美化對方:“他雖然沒什麼錢,但對我是真的特彆好,確實是這輩子我遇到的可能對我最好的人了,比我爸媽對我都好。”

盧娟講到這裡,眼圈忍不住有些微微泛紅:“催債的天天找我,我心情特彆不好,就成天和他吵架,結果把感情吵沒了,最後是他提了分手,但欠的錢他都認了,給了我一張十二萬的借條,答應我的網貸他來承擔負責。”

盧娟吸了吸鼻子:“我現在也不想感情不感情的事,我就想把這錢拿到,潘振東最近跟著那創業小老板還真的賺了點小錢,本來拿著這個借條還能去要錢,結果程俊良律師把我的借條弄丟了!”

果不其然,一進入錢的正題,盧娟的精明就回來了:“現在潘振東一知道我沒了借條,死活不承認問我借過錢了!他當初和我分手寫借條時對我還有點感情願意像個男人一樣負責,現在我們分手也有一陣了,他創業有了起色又需要更多的投入成本,所以聽說借條丟了,死活打算賴賬了!”

盧娟說到這裡,瞪向了一邊手足無措的程俊良:“所以本來能要回來的這筆錢,因為你粗心大意弄丟我的借條,我要不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十二萬得是我多少年才能攢下的數字?你知不知道我沒這筆錢,那些催債的公司把我逼成什麼樣了!”

不得不說,盧娟的情緒簡直是收放自如,她前腳剛質問完程俊良,下一刻眼淚就掉了下來,情緒也急轉直下變得痛苦不堪:“程律師,你一定得對我負責,這錢一定要給我啊,我爸媽還不知道這事,不然肯定打死我,我今年不僅沒拿錢回家,還欠債了,這說出去真是沒臉麵,而且催債的公司要求我三天內必須還錢,我現在每天失眠。你要不給我這個錢,我就活不下去了,我隻能想到死這一條路了……”

程俊良沒見過這陣仗,外加確實是自己的疏忽導致的問題,當即也難堪又愧疚起來:“我……我也沒這麼多錢,要不我分期付給你……你給我一段時間……”

盧娟等得顯然就是這句話,她抹了抹眼淚,當即道:“那也行!催債的要能見我先還一點錢,對我也不會逼那麼緊,但你不能一次性還我的話,萬一你還了開頭幾筆就跑了怎麼辦?要不你今天先給我寫個字據,寫清楚這十二萬最後到什麼時候還清,之後你就慢慢再給我,大家也都安心,這事我也就算了,也不找你老板說,也不找什麼律師協會舉報,大家都是普通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程俊良顯然已經被說動了,隻是當他都快要答應盧娟時,顧衍出聲製止了他——

“字據的事先不急,程俊良也才剛工作,沒那麼多錢,他找我們來也是一起湊湊。他要給你錢,怎麼分期,分期的進度怎麼樣,我們還要商量一下,等我們確定好,明天再約你到這裡見麵。”

盧娟打量了顧衍幾眼,大概還是覺得程俊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見程俊良滿臉羞愧也並沒有反駁,略微思忖了下,還是同意了顧衍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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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娟一走,程俊良的表情就垮了下來:“有沒有哪兒可以做法律合同英文翻譯的私活?便宜點我也接……”

“你先彆急著想這些。”顧衍微微皺起了眉,“我隻有一個問題,既然盧娟和潘振東早就分手了,你丟了借條原件這個事,明明應該隻有她和你知道,潘振東為什麼對此完全知情了?他是怎麼知道借條丟了?怎麼確信一定沒了,所以大著膽子死活不肯還錢了?”

顧衍抿了抿唇:“除非是盧娟主動告訴他,說借條丟了。”

沒錯!

齊溪終於知道盧娟身上那中深重的違和感出在哪裡了。

看起來一切都很合理,但盧娟各中反應的合理卻總給人一中精心設計過的感受,她仿佛預設了每個場景下她應該做出的反饋,一會兒裝狠一會兒服軟一會兒哭窮一會兒威脅,如今回想,簡直滴水不漏。

程俊良還有點懵,齊溪卻是反應了過來,她看向了顧衍:“所以你覺得,潘振東不肯還錢這件事上有貓膩?”

顧衍點了點頭:“創業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根據盧娟的描述,潘振東中專畢業就來工作了,也沒學過什麼技術,在KTV就是當個管理服務生的小經理,這個環境,先不說能認識什麼特彆高層次的大老板,就光是他這個履曆,去跟著認識的‘大老板’創業,也很難說很快就翻身止損還能賺到錢。”

顧衍說到這裡,齊溪就都明白了。

如果潘振東根本沒有錢,那麼即便盧娟有借條原件,官司能勝訴,申請強製執行,也什麼都執行不到。

這中情況下,就算借條失而複得,盧娟即便勝訴後,也拿不到一分錢,相反還需要支付律師費。

但如果盧娟號稱潘振東如今有錢還給她,隻是借著沒了借條的理由,死不還錢,那麼盧娟拿不到十二萬的罪魁禍首,就變成了弄丟了借條的程俊良,於是借著這個由頭,就可以拿捏著讓程俊良賠償她的損失。

程俊良到底也是法學院畢業,之前置身自身的事件之中有些迷茫,如今顧衍點到這裡,他也都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道:“正常情況下,但凡潘振東真有錢還給盧娟,盧娟說什麼也不會說漏嘴告訴潘振東她的借條丟了。”

“沒錯。”齊溪也有些心有餘悸,她剛才也差點信了盧娟的話,“沒想到她比我們年輕,但算計可比我們算計多了。”

程俊良這也才徹底反應過來,回憶起過往可疑的蛛絲馬跡來:“難怪我一開始說丟了借條她很急,後麵過了幾天,她反而不急了,我和她溝通繼續幫她起訴,即便沒有借條也有可能勝訴的方案後,也有指點她繼續去找潘振東取證,甚至有可能的話讓潘振東再重新簽一張借條,但她確實對此很不積極,不是說潘振東聯係不上,就是說潘振東拒絕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分手後情感上很難繼續溝通,所以問她要潘振東聯係方式,想要我自己去找他,結果盧娟也推三阻四就是不給我……”

三人互相看了幾眼,也知道這下事情不好解決了。

律師這個行業,一旦客戶和律師一條心,那是其利斷金,但萬一客戶心裡有了小九九,手裡又拿捏著律師的瑕疵失誤,那就麻煩了。

齊溪也愁眉苦臉起來:“恐怕就算你要到潘振東的聯係方式,你去找他取證這條路也走不通了,因為潘振東很可能和盧娟已經串通好了。”

畢竟程俊良弄丟了借條,而隻要盧娟和潘振東這兩個人將計就計,對他們彼此都是雙贏——盧娟能從程俊良這裡拿到錢,潘振東則也不用再為這筆債務負責,完美完成債務轉移和清零。

程俊良一臉頹敗,然而齊溪卻是靈機一動:“盧娟當時把借條原件交給你的時候,有證據嗎?你簽原件交接單了嗎?她交材料給你還有第三人在場嗎?你們辦公室有監控可以證明她交給你了嗎?”

程俊良愣了愣,搖了搖頭:“沒有簽過原件交接單,她自己來給我的,那天所裡其餘律師都出去了,就我一個人接待了她,我們所辦公區也沒監控。”

齊溪想了想:“那你丟了借條以後和她是通過什麼溝通的?她有做什麼錄音之類的取證嗎?”

“這事太大了,我覺得微信文字講不尊重她,電話也講不清,所以我是當麵找她道歉講這件事的,後麵的溝通也都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和誠意,都是當麵進行的。我也很確信她沒有錄音之類的,因為一開始把她約出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根本不可能提前準備錄音取證什麼的。”

程俊良說完,又痛苦起來:“哎,其實我本來梳理了下其餘證據,覺得隻要不被潘振東知道丟了借條,詐一詐他,完全可以勝訴,結果現在搞成這樣,我恐怕這輩子都毀了。”

程俊良的眼眶有一些發紅,眼裡是真實的絕望和無助:“十二萬,我要不吃不喝多久才能攢夠十二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