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的染缸裡不知不覺得, 已經開始變得油滑的焦裕豐對於自己的改變其實也並非沒有察覺,可他能拒絕嗎?不說長輩的期待,村民的依靠, 就是如今三百多畝的田產, 京城各處的四個小型鋪子, 還有家中的宅邸, 孩子在賈家族學的讀書資格,若是沒有了身上這一身官服, 他能保住多少?人啊,活在這世上,責任這兩個字, 太重太沉,讓你從來都隻有往前衝的份, 而沒有逃避後退的資格。
掛著賈代化給的所謂前朝國庫出品的羊脂玉環佩,一身青衣, 麵帶憨笑, 徐徐的走回了自家。這一路上所有人看到的是一個敦厚、質樸、親切、穩重的中年武人,而在他自己的心裡呢。。。麵具下的他,早忘了自己維持的是什麼樣的麵孔, 這會兒心下早已分出了五分的心思琢磨起了賈代化和他說起的朝堂各種關係派係的事兒。
朝堂, 從來都是個旋渦,不知道卷入了多少時代精英,這裡從來都不是庸人的舞台。像是焦裕豐這樣的寒門底層上來的,更是不進則退, 不多用點心思,那真是什麼時候被人推出去擋了刀都不一定。如今能有這樣的機會,透過迷霧,窺探到一絲上位者的脈絡,焦裕豐怎麼可能不上心?真是恨不得將賈代化說的一切,都反複的咀嚼,爭取能從中看出更多的端倪來。
短短的一段路,他不知道從那些話裡延伸出多少的線頭,又按照自己往日所見所聞,細細品味出了多少的可能來,等著人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輕鬆的笑來。
收獲不小啊,這一趟走的那是相當的值。他分析出什麼了?嘿,這可就厲害了,首先第一點,他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明明是剛上台的新皇帝,可賈家也好,林家也罷,似乎對這個皇帝十分的熟悉。作為先帝留下的老臣,他們居然能在文武勾連的大忌諱中遊走的分外滑溜,這說明啥?說明這兩家和這個新皇帝的關係很可能以前就很不錯啊。再想想他們保皇黨的身份。。。哎呦,這兩個老狐狸,能延綿數代的世勳們果然都不簡單。
什麼?保皇黨?以前沒見他們投資皇子?可不投資不代表不友好對吧。彆以為保皇黨就沒有傾向什麼的啊。作為一個成熟的政客,那從來都不會再一個籃子裡放雞蛋的。所以這新皇帝很可能就曾經受過這兩家的善意。再加上林家這樣,新皇一登基就立馬讓出最關鍵位置的一手。。。這也就難怪皇帝對他們這樣放心了。知進退的人,從來都是最討喜的。
除此之外,他還感覺到,整個朝堂的官員和新皇帝的磨合,林家那一場宴席,就是一種試探,當時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身處其中的時候,焦裕豐感覺不到什麼微妙,可在賈代化揭開了那個蓋子之後,反過來在想,卻感覺出了每一句的深意。官啊,果然都是高智商人群的遊戲,特彆是文官。
“老爺,您回來了啊。”
才到門口,焦裕豐剛踏上台階,那看門的老趙頭就笑盈盈的迎了出來,菊花都快笑出來的模樣,第一時間就引起了焦裕豐的注意,
“你這是怎麼了?笑的這麼歡,莫不是出門撿到錢了?”
即使已經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即使性子已經變了好些,可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卻是難以改變的,比如這平等的理念。所及意識這老趙一家子都是他家的下人,身契在手,生死在握,可說話也好,姿態也罷,卻依然不見那種看螻蟻的鄙視。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這老趙家自打來了家裡,就一點點的收了心,如今比那些個幾代世仆都忠心些。也是他們,在焦裕豐幾次升官之後,主動的提出,為了體麵,也該喊焦裕豐老爺,喊焦世博大爺,將官宦人家的門麵撐起來。如此儘心的下人,今兒猛地一臉的喜色,你說焦裕豐要不要問?
“老爺您也是,這出門怎麼也不帶個人,若是有個萬一怎麼好。”
不想著問題人還沒答呢,說話間到是反而說起了這主家的不是來,可見這膽子是給縱的有些大了,有心想說幾句吧,再看這老頭細心的打量自己全身上下的墨陽,那生怕有個萬一的小心,他又說不出什麼狠話來了,隻是點了點他,笑罵道:
“我是什麼人?武將。這是什麼地方?京城。這還能有什麼事兒?你啊,管著你自己的大門就是了,瞎操心。”
若是以往,他這話出來,就老趙頭這小心謹慎的心思,那必定立馬討饒一番不可,可不想,今兒這事兒卻沒按照套路來,人老趙頭居然還敢反駁了。帶著幾分老頑童似的表情,扯著蒼老的嗓子,微微提高了音量說到:
“那是以往,不是今兒,今兒可不一樣。”
咦?這是吊胃口?什麼叫今兒不一樣?焦裕豐停住了腳步,側頭看了過去,到了這份上,那老頭也就不再含糊了,露出大大的笑臉,微微弓著身子,行了個禮,恭喜起來。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今兒午膳的時候,太太身子有些不適,請了大夫來看,哎呦,老爺大喜啊,太太這是有了身子了,咱們老焦家又要添丁了,大爺要有兄弟了。。。”
後頭的話焦裕豐已經聽不見了,隻剩下有喜了這三個字在耳朵邊不住的回響。他,他,他居然又要有孩子了?
焦沈氏嫁進焦家幾年了,一直沒有喜訊,外頭不知道多少人說嘴。隻是自家人知道這是她早年身子受過寒的緣故,雖然常年的在吃著調養的藥,可因為早先層有大夫說過,這身子寒氣太重,是不是能治好很難說,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喜訊,所以對於是不是有孕,家裡基本都不指望。
再加上有焦世博在,焦裕豐心下還感覺這樣挺好,省的家裡以後不是一個娘生的兄弟產生什麼隔閡。看看原著中賈家榮府那一出出的大戲,就對獨生子女政策一萬個推崇。隻覺得隻有這一個,還免了子嗣不孝,讓自己以後給兒子孫子擦屁-股。
可不想自己這都不指望了,這邊卻猛地來了這麼一個驚雷。他驚喜嗎?那是肯定的,心理年齡加起來都有五十了,能再有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好的,讓這家裡能更熱鬨些,讓媳婦也算是能圓個當娘的夢。可在這驚喜中更多的卻是對兒子的擔憂。
世博那孩子,能接受嗎?當初可是說著後娘沒法子生養的,突然來這麼一下,他會不會覺得自己這爹騙了他?
“爹,你這在門口當柱子呢,怎麼還不進來?”
這邊剛想著自家兒子的反應,擔憂孩子再來個叛逆,甚至都聯想到了現代時候電視裡那種什麼離家出走啊,鬨死鬨活啊的戲碼了,那邊猛地一下,兒子那沒大沒小的聲音就在前頭響了起來。焦裕豐定睛一看,嘿,那插著腰,一臉打趣,樂嗬嗬的小子是自家兒子?他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