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吾……”
“拍到了。”
“多謝。”
“不客氣。”
太宰治隔著鐵柵欄,坐在自己硬木板床沿上,撐著臉頰,看著站在自己牢門外兩個青年。
自他被俘虜以後,類似對話就常常在他麵前上演,追根究底,是因為名為織田作之助男人最近對觀察太宰治這一活動產生了極大興趣。
高天組很少有拷問和虐殺俘虜行為傳出,還有著可以用贖金贖身奇怪傳統,所以被抓之後,太宰治並不緊張——就算會被拷問,他也不大害怕。
而這種可以深入高天組內部機會,也是一個收集情報好機會。
比如說,他就發現,和其他地方越來越高端先進監獄不同,高天組地牢非常古老,就像是從中世紀流傳下來一般簡樸,以石木為主要建築材料,既沒有隔絕鐵門,入口處也沒有指紋鎖、虹膜鎖,就更彆提紅外線警報器了。但太宰治曾嘗試過撬開牢門上那把平平無奇鐵鎖,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打開它。
這很不尋常,因為橫濱幾乎沒有鎖能困住太宰治。
除此之外,他還嘗試了不下五種方式試圖從看起來到處都是破綻和漏洞簡陋地牢裡越獄,卻沒有一次成功。
這種不正常違和感,太宰治以前也曾見過許多次,大多都說明他眼前事物並非自然普通事物,而很可能是某種異能力產物。
高天組內有一名異能者,異能是創造出這麼一所監牢?又或者是在一定範圍內,其他人未得到允許不得離開,高天組便在他異能範圍內建造了地牢?
在發現自己可以讓異能無效化【人間失格】無法令監牢消失後,太宰治傾向於後者。也就是說,如果要取消異能,必須接觸到異能者本人。
這麼想著,太宰治暫且安分了下來,繼續細心觀察起來。
而或許是因為有異能力存在,不用擔心囚牢裡犯人突破防衛,這座地牢完全稱不上守衛森嚴,看護人員總共就隻有一個紅發少年。
那就是高天組前乾部——前軍事統帥織田作之助。
太宰治之前被森鷗外派去調查先代首領複蘇事件時,曾在高天組領地裡被他發現,見過一次,但很快,森鷗外就中止了這一任務。那之後他們就再沒有相遇過。
沒想到,這位對外宣稱因病暫退少年,卻是自己主動請求看管地牢,就為了觀察囚犯。
因為他想寫。
這個夢想得到了所有犯人支持,按理來說這很不尋常,因為在高天組地牢裡關押著人,大多都對高天組好感度極低、又是曾反對過高天組極端反叛份子,對待當初率領幽靈軍團把自己親自抓入地牢裡人,明明應該充滿了怨恨。
但太宰治聽不到他們聲音。
地牢裡絕不隻關押了他一個犯人,但沒有一個犯人發出過聲音,最起碼,太宰治聽不見。
也就是說,隻有高天組人能夠和地牢裡犯人們正常溝通,但犯人和犯人之間卻像是被無形玻璃所隔離開來一樣,互相之間根本無法交流。
犯人們都對織田作之助很配合很友好推測,是太宰治聽織田作之助站在其他牢門前說話時,通過他一個人說話內容和語氣變化猜測出來。
在長久孤獨和寂寞之中,人很容易會對唯一可以聽見自己說話看守者產生依賴之心,也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因此,在被關押久了以後,所有犯人看見織田作之助願意聽自己說話,和自己說話,都非常踴躍希望他可以來更多一點。
即便是太宰,也不能不承認:“真是可怕能力……”
不過,織田作之助並沒有打算利用這點謀取什麼私利,他一天作息安排基本如下:上午看書摘抄,學習遣詞造句、下午記錄觀察囚犯、晚上動筆練習寫作。
其他囚犯基本上都被他記錄了一圈,而太宰治作為新人,自然引起了織田作之助注意。
不過,他總是和太宰治聊著聊著,就僵在原地,好像不知該如何下筆。
“我詞彙量太匱乏了,”織田作之助對此十分苦惱。“太宰君表情又總是和其他人不一樣,不能用普通平常詞彙來描述。剛才你說話時,那個表情很棒,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太宰治:“……?”
他好奇問道:“我剛才說話是什麼表情?”
“難以揣測表情。”織田作之助艱難試圖複述出來。“你可以再做一次嗎?”
“誒?”
“你剛才那個表情,請再讓我看一次,這一次我會更加仔細觀察。”
“我自己都不知道剛才自己是什麼表情,做不到哦。”
於是不久後,太宰治就見到了另一位現任乾部,掌璽乾部阪口安吾。
他們兩人關係好像挺不錯。
當織田作之助觀察太宰治時候,阪口安吾手裡就揣著手機,隨時準備幫他拍照。
這樣話,如果當時織田作之助組織不出言語去記錄,事後就能對照著阪口安吾拍下照片,再仔細思考斟酌落筆。
怎麼說呢……被抓之後已經過了半個月了,太宰治覺得阪口安吾手機裡相冊裡應該已經塞滿了自己照片。
他似笑非笑道:“你們這種行為,很變態誒。”
織田作之助立刻低頭寫了起來:“‘他抬起眼睛,另一隻眼睛蒙在繃帶下,鳶色眼眸在陰影中顯出一片幽深顏色,但他臉上卻帶著某種霧一般笑意,讓人捉摸不透,曖昧不清……’”
他習慣性一邊寫,一邊低聲念出來。
阪口安吾看著他寫出字句,笑了笑:“很有進步啊,織田作先生。”
“謝謝你,安吾。”織田作之助握著筆,看著本子上自己剛寫下文字,卻很快露出了苦惱著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寫表情:“然後我該寫哪方麵……?聲音?”
他又接著寫了下去:“‘他聲音很年輕,不管從哪個方麵看,都是一個普普通通少年……’”
他繼續寫道“‘被人提問時候,他有時候很配合,有時候卻會說一些似是而非,答非所問答案,讓人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給人感覺,明明他就站在你麵前,卻好像在天邊那麼遙遠……’”
太宰治忍不住打斷道:“哎呀,你再這麼寫下去,我都要臉紅了。”
織田作之助卻像是沒聽見似,繼續投入寫道:“‘他大部分時間態度都顯得很輕佻,少部分時間會露出一種深沉、超越了年齡成熟目光,當有人靠近他內心世界時,他就會用那種輕浮態度,像是水裡遊魚一樣靈敏躲閃開來……’”
聽到這裡,太宰治仰頭看天,長長歎了口氣,“這到底是什麼新型拷問方式……”
“感到高興吧。”阪口安吾一本正經回答道:“這是能讓你得到永生方式。當人死後,世界會將他們漸漸遺忘,文字卻會永遠流傳。你會活在織田作先生每一本裡。”
聽了這話,織田作之助收起了筆記本,很嚴肅搖了搖頭,“不,越是書寫,我就越是感到能力不足。那些創作了作家可真是厲害,也許最後我寫出來文字,隻能被丟進廢稿堆裡。”
“你在說什麼啊,織田作先生。”阪口安吾不讚成道:“首領不是對你充滿了信心嗎?”
提起首領,最近腦子裡除了寫作就是看書織田作之助笑了笑。“要是能不讓她失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