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了什麼呢?
是那一個擁抱?
麻倉葉王理應鬆一口氣,不用再為少女的心思煩憂,總算可以再度回到正軌,或許,今日之後也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可這口氣長長的,化作了不忍一點響動驚醒少女的屏息。
麻倉葉王看著她,抬起手,卻又頓住。
不可以。
他心說。
雲層聚攏,月亮隱於人後,陰陽師的臉落在陰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那隻手一直舉於空中。
許久,他才發出一聲歎息。
那隻想要觸碰的手被收了回去。
腰間掛著的折扇卻被沉默地打開了,陰陽師克製地、以扇麵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視線隱晦地描摹著。
紙扇拂過,如和風,似細雨,讓她在迷糊間發出一聲囈語。
陰陽師才像是被驚醒一般後退一步。
……
……任務已提交……
【任務】★·化解無麵姬的怨氣已完成
獎勵:
【道具】★★·四魂之玉的碎片x1
【成就】★·無麵姬的祝福
……入夢技能發動中……
隨機對象:????
安全期:20分鐘
漫長的讀條過去後,初桃迷茫地看著眼前的新場景。
醉酒的暈眩感沒有帶到夢中。
這是個芳草綠茵的庭院,門戶大開,台階上鋪滿了青苔,假山流水,回廊曲折,溪流潺潺。
一派祥和。
很好,至少這不是兩麵宿儺的夢境。
他的夢沒個屍山血海初桃都不服氣。
她看了眼門外,果斷向院內深處走去。
可這處庭院明明就在視野之中,她卻怎麼也走不到那一頭,像是原地迷了路。
而且這地方怪得很,石頭是軟綿綿的,溪流是固態的,梨樹是無精打采的,鳥雀空有翅膀卻無法飛行。
一時隻有初桃行走間腳腕晃動的鈴聲。
這背景是假的吧?
正當她舉起拳頭打算暴力通關時,忽有蝴蝶蹁躚在前,似為她引路。
有少年笑聲從遠處而來,卻清晰響在初桃耳側:“呀,這是哪位迷路到我夢裡的姬君呀?”
竟然是個知道夢境的。
初桃警覺,這或許就是技能特意強調的“安全期外注意安全”。
或許他會把她困在夢中呢!
她跟隨蝴蝶上前一步,隻一步,卻是跨越了此前一直走不出的距離,整個人都因為空間跨越恍惚了一下。
一雙狐狸笑眼便這樣撞入視野。
他以手支著下頜,雙腿隨意交疊,就這麼風流恣意地靠躺在地上,執一圓扇輕輕扇動。
他同樣頭戴烏帽,卻不同於麻倉葉王與藤原佐為散發垂於腦後,而將頭發束於冠帽之間,雖年紀輕輕,看著比兩麵宿儺還小——是真正的少年,卻是清爽整潔,風華難掩。
美貌值:98
嗯,沒玩家好看!
他看到初桃的臉,卻是有些愕然。
但並非是認出了她,或是被驚豔到,隻忍不住搖頭,啞然失笑。
初桃:“?”
這個反應,很好,吸引她的興趣了。
在他的示意下,她在對麵的堅硬的軟墊上入座……一點都不舒服,悄悄換了坐姿。
少年才出聲:“我倒不知道藤原家有姬君這樣的女兒啊。”
他指的是初桃返家後換上的新衣上繡有藤原家的家紋。
初桃有點桃姬包袱,她看了眼院落散落一地的梨花:“我是旁支的庶女,初來乍到,名喚晚梨。你叫什麼?”
少年或許識破了她臨時起意的名字,或許沒有。
他隻輕笑著,抬手指向晴朗天空。
“空?”
“晃?”
“閒雲?”
少年一一搖頭,作“噓”聲:“倘若梨姬喚出我的真名,這個夢境就要散了。”
他直起身,抬手自得地伸了個懶腰,狡黠地眨了眨眼:“現實多煩憂。我可不願醒來,還想在夢中多呆一會兒呢。”
那她的名字不是白給了嗎?
雖然是假的。
看出初桃的小情緒,少年卻笑著,他指向初桃的腳腕:“這怎麼在你腳上?”
“你知道這是什麼?”
少年饒有興趣,也絲毫不在乎男女之防——他往前一點,白皙的指尖捉著少女的腳腕,白與白的膚色相融,腳腕間青色的脈絡映入眼簾。
但他眼裡好似隻有那串鈴鐺似的:“此物是我為宿禰家所製,隻有個鎮壓惡靈的作用,現在嘛,倒像是被邪神用來鎮你了。”
邪神?可不是嘛!
“我確實被一個鬼神盯上……他很是恨我,因此給我戴上了此物。”
初桃想了想,把自己懷疑宿儺讓這玩意和自己共感感受到他的疼痛的猜測也告訴了他。
“鬼神的恨意?梨姬可真是了不得啊。我注入其中的咒術紋路確實被改變了,他通過此物與你實現單向共感,倒是天賦異稟,有趣,實在有趣。”
作為沒有告知她姓名的補償,少年決定好心地為她解決這件事。
“你想解下它嗎?”
可她卻搖了搖頭。
說:“我生來感覺不到正常人的疼痛,這個東西於我無礙,頂多不過出點血罷了。”
要不是時常會出現【hp-1】的提示,初桃都不知道兩麵宿儺又在造作了。
初桃在平安京當深閨貴女,他打遍妖怪無敵手,幾乎不給自己喘息的時間。
初桃隻是說:“這是你做的東西,你可以把單向共感變成雙向嗎?我很是小氣,即使是一點疼痛,我也想報複回去。”
少年驟然失笑,欣然應邀。
沒過一會又去看她,像是要看清她的表情,可視線一觸及她的臉,又笑了。
初桃再次打出一個問號:“?”
感覺美少女的尊嚴受到了挑釁……
“你為何總是看著我的臉發笑?”
聞言,那雙狐狸笑眼彎的更深,少年發出了忍不住的、清脆的笑聲。
“是我之錯,是我之錯,姬君勿惱。”
盯。
少年拍手輕笑:“我近日無聊,每日都會給自己的夢下一個束縛。”
“今日夢中所有都會失去自己的長處,所以石頭不再堅硬,溪水不再流動,”
他的視線從庭院中收回,輕搖扇子,竟然一點風也沒吹出來,失去了它最大的功能。
證明自己在說實話後,少年才以手拂過圓扇,那原本繪著青山秀水的扇麵立即變成了一麵鏡子,他將鏡麵轉向了初桃,“而姬君沒有臉,所以你一定是位傾國傾城、天下無雙的姬君。我因此好奇,故而屢屢看你,至於輕笑…………確非有意。”
實在難忍。
初桃:“……”
她差點被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她的臉仿佛被高斯模糊了一般,似有雲霧籠罩。
壞了,我成無麵姬了!
所以,這家夥剛剛都是看著這樣的臉偷笑?
可、可惡。
初桃幽幽地看向少年:“但你還有臉呀。”
“所以我最厲害的不是臉呀,”他似乎被逗笑了,微笑唇不彎也有笑意,“我不過中人之姿,相貌平平。況且我是夢境的主人,束縛當然對我不作效了。”
初桃:“……”
神他爹相貌平平。
她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臉卻還有棱有角,五官俱在,隻在人眼中是一片虛無。
她問:“你好奇我的長相,要摸一摸嗎?”
少年神色自然:“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便笑著撫摸上來,一如剛才查看鈴鐺時興趣滿滿,因著這份少年意氣,動作絲毫不顯輕佻。
他的指尖隔著薄薄一層空氣從眉峰滑落,撫過眼睫、鼻子,不由感歎:“美人骨,天人相,雖未見姬君——”
指尖快落到唇時被她一把攥住。
竟是絲毫動彈不得。
少年才露出些許愕然之意。
下一秒已是視野顛倒,後背與後腦勺摔在地上劇痛無比,他被這位身形柔弱、聲音都似乎說不大的姬君推倒在地上,以不容拒絕的力度壓了上來。
他試圖做些什麼,卻發現——
他的束縛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失去了自己強大的能力。
與此同時。
雲層散開,日光傾瀉,那位姬君的臉一點一點清晰了起來。
“現在,這是我的夢了!”
她扯著他的衣領,語氣自得又張揚,少年瞳孔微縮,似乎是日光過於刺眼,他下意識閉上了眼。
即使安全期隻有最後十秒,初桃也要堵上美少女的尊嚴好好報仇!打他一頓。
叫你嘲笑女孩子的臉:)。
……
而在夢境之外。
清風,夜半,鳴蟬。
少女被式神送回房中休憩。
麻倉葉王在友人的庭院中枯坐一夜。
無麵姬消散後,靠近她的理由已經消失了。
但他卻比之前更想要靠近她了。
甚至於,較比之前更加失控。
藤原佐為踏著初晨的日光返家,還未高興地喚出麻倉葉王的名字。
便見著這位沐浴在晨露中像一尊石像的友人,動作緩慢地轉向自己,忽然朝自己一拜。
“我怕是要食言了啊。”
陰陽師歎息著。
“昨夜還與姬君偷喝了你一壇酒,對你不住,日後我會數倍還你,還望你莫要怪罪。”
藤原佐為:“誒?”怎如此客氣?
他來不及愕然,心已是跳的飛快,似乎猜到了他在說什麼,一時墜墜不安,心思難言。
但友人輕笑著,一對視便已知曉對方意。
他的眸中卻是難以言喻的認真。
棋師的心頓時空落落一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